夏荷在乡间的小路上,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前,柔软的泥沙上留下我一串弯弯的浅浅的脚印。

路边粗壮的石榴树,挂着数不清的灯笼,田间吃草的牛群,悠然地摇着尾巴。一阵清风徐来,吹动着我的头发,前边那座小小的弯弯的石拱桥上的青柳也在微风中欢快地摇摆着它那轻柔嫩绿的枝条。

菜地里挑着木桶的姑娘,水田间割稻谷的农妇,坐在田埂上放牛的老妪,无一不引起她的乡愁。她离开故乡已然二十年,却依然还有人记得她的乳名。

“夏荷,夏荷,你几时回来,的?”

隔壁家的王阿婆张着她那张没牙的嘴巴,亲切地呼唤着她,王阿婆的笑容里,充满了沧桑。

“你的父母不在了,也要回来走走看看,这里有你的亲人!”割稻谷的农妇停下手中的活,笑着对她说。

“是呀,你的根永远在这里,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挑着木桶的姑娘紧接着说道。

“落叶归根,你要记得常常回家看看亲人!”王阿婆再次说道。

“哎哟,哎哟!”勤劳的五叔公赶牛回来了,他也在看着夏荷,微笑道:“丫头,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大家都想念你!”

看着一张张真挚的脸,夏荷在心底流泪了,感慨道:“呵!我故乡的亲人,是如此的美丽又可爱!”

夏荷的家乡坐落在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谷中,她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的,她的青少年时期也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有很多回忆,有悲伤的,也有快乐的;有长的,也有短的。她都把它们一一记录在我的记事本里。

她这次归乡,一是打扫她家的祖屋,二是想看看故乡的亲人,他们都有一颗淳朴善良的心。

祖屋大门口的钥匙放在隔壁韦阿婆的竹篮里,她家离夏荷家的祖屋只有四五米之遥。夏荷到了祖屋门口,看着紧闭的被虫咬破的木门,心中泛起一阵愁绪。

大门口上面的台阶歪歪斜斜,长满了野草,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人走动了。曾几何时,这里也充满欢声笑语,也充满烟火气。而如今呢?静得几乎听见缝衣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她坐在大门口的石墩上,看着门前无人打理却张得十分惹人喜爱的含羞草,叹息了数声,往昔的人事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模糊闪过: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哥哥姐姐,隔壁的玩伴芳龄,燕子。隔壁的前辈韦阿婆,阮阿姨,海珍婶婆,阿淳叔公,澜美三姑,红姐……何老师,覃老师,黄老师……还有她的小花猫,她的小芦花鸡……

他们如今在哪里?

她走了几步台阶,上了韦阿婆的家。其实那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家,因为没有大门,只有三间矮小的房间。中间是客厅,旁边两间卧室,院子是敞开式的。韦阿婆的房门口前面简单地搭了一间小房,是她的厨房与猪圈。

三间房门紧锁着,院子里有一个笼鸡。鸡笼里有一只芦花母鸡正张着嘴喘着粗气,满面通红,显然,它正在抱窝呢!

厨房里有袅袅炊烟从烟囱里轻轻地飘出来,斜斜地飘到半空中。原来是韦阿婆在厨房里煮饭。夏荷走了进去,跟她打了招呼。她抬起头来,眯着一双老眼认了半天,才认出了夏荷,堆起满面笑容,推过来一张小凳子,对夏荷说道:“夏荷姑娘,你可回来了,整整三年了吧?”

“是,三年了,时间如白驹过隙。”她含着眼泪如是回答她,心下一阵阵抽搐。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哥哥去了外省,不得经常回来,你家的老祖屋要时常有人看守的。”

“我这次回来,村里静了很多。”

“哎!”韦阿婆叹了一口气,“可不是么?村子里只有老弱病残了,哪里还有年轻人的影子?回来过个年,面都不照,就匆匆走了,现在的农村,留不住年轻人。”

没想到,她那张没牙的嘴说出来的话实在令人动容,夏荷的心又泛起了一阵阵的愁绪。

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一会儿,韦阿婆灭了灶下的火,进房里拿了竹篮出来,翻出了钥匙交到夏荷手中。

夏荷接过钥匙,回去,打开了大门。院子里一片荒凉,杂草丛生,艾草也已经高到她的腰间了,她置身其中,像极了置身在荒郊野外。心下一阵慌乱:“这里是我的家呀!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度过了懵懵懂懂的青春,而如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平复了心情,铲平了所有的杂草,一把火烧尽了,继而撒扫了客厅,两边的房间,还有她的小卧室。

宽大的客厅里,有一张陈旧的香几,香几上面的正中央,摆着一碗金色的香炉。几瓮陈年老酒罗列在两旁。夏荷父亲母亲的照片也依然在。

她焚香顶礼,上告列祖列宗:“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我回来了,虽然回来得太迟,但我终究还是回来了。”

夏荷低低哭泣着,一面在心里担忧着:“不知道,他们在那个世界,是否听见我迟来的声音?他们是否能原谅我的不孝?”

她斟了三遍酒,看着香火已灭,烧了少许纸钱,上了二楼,静静地躺在那张小小的铁床上,沉沉睡去。

夜晚,月上柳梢头,银白色的月光柔柔地照在她的脸上,晚风从偌大的窗口吹进来,她在梦中打了一个冷颤,继而醒了过来,双眼凝望着天花板,再无睡意。楼下满院子的蛐蛐声,汇聚成了令人感叹的大自然交响曲。这么宏大的交响曲,不知有多少只蛐蛐一起演奏而成的。

“看来,它们很热爱生命,它们在努力活着,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我们人类,为何不能?难道我们有些笔直的脊梁骨,就一定要承受动物们不能承受的磨难么?”

这里远离城市喧嚣,给人难得的内心平静。只是有时候,不免觉得太过寂寥。

“在这之前,不是还有朋友吗?或许,他们会回来。”这般想着,夏荷的心稍稍平静了些。

次日清晨,她醒了过来,简单洗涑过后,吃了一碗素面,决定出去走一走。

她走过了五六户人家,上了一处斜坡,来到一所废弃的房子里,这里之前是芳龄家的牛圈。而如今,种田种地都机械化了,牛也没有了。

很早的时候就听人说芳龄嫁人了,嫁去了河南。她中学毕业之后去了东莞,跟她的一个小姐妹回了河南老家,嫁给了她姐妹隔壁家的一个庄稼汉,生了一个女孩。多年以后,那庄稼汉去了京城谋生,再也不回来了,听说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因为他与芳龄并未领结婚证,不算重婚。

芳龄欲哭无泪,带着她的女儿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回来了。她父母嫌弃她丢人现眼,把她赶出了家门。在夏荷的记忆长河中,芳龄永远是个爱笑的善良的热心助人的人,她曾经为了写了一篇日记:

“那一天,春光明媚,我在家门口下面的池塘边洗菜。

隔壁家的姑娘芳龄来了,她拿着一个木盆来洗衣服。她放下了木盆,二话不说,蹲下身子帮我洗菜。

一条鱼儿摇头摆尾地游过来,亲了亲她的小手:“哎呀!好痒,好舒服!”

她咯咯地笑起来。小鸟在她的头上盘旋歌唱,她又咯咯笑起来:“这歌声,很动听!”

我心下淌过一股暖流:这是大自然的生灵给予善良的她最有力的赞美吧!她确实有一颗善良的心!”

同样藏在心里的玩伴燕子,也很令她感动,也曾经这下这样的一篇日记: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我与她在田埂上挖野菜。山很寂静,人烟罕迹,没有鸟叫,没有虫鸣。翠绿色的松树林,没有风吹过,也很安静。我习惯了松涛阵阵,这,不免使我有些失落。

我渴望风吹来!

老天爷似乎会我的意,北风来了,却从天边送来了一朵黑云,不一会儿,便下起了雨。天地间,一片昏暗。这,不免又使我的心感到失落。

过得一阵子,北风来得更猛了,呼呼的刮着,刮在我们的脸上,有些生疼,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她脱下她的衣服,披在我身上:“我的身体比你的结实,我能顶得住寒冷!”

她似乎很骄傲,但却不惹人烦,反而令人感到很温暖。

我在心里叹道:“呵!这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主说的话么?”

我看着她真挚的笑容,流泪了。

我一直记得她的名字: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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