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之间相互邀请结伴,贞仪一整个年节直到十五上元节都在和好友们疯玩,这是在金陵从未有过的。
而过了十五,便要收心准备上课了。
玩有玩的乐趣,学也有学的安稳,贞仪只觉如今哪里都好,除了晚间睡觉时总是想念阿娘和春儿,每当这时,贞仪便会抱住软乎乎毛茸茸的橘子纾解想念之情。
一次,贞仪临睡前朦胧呓语:“若是阿娘也能来吉林就好了……”
橘子却觉得无法可想,若杨瑾娘果真来了,瞧见贞仪“疯”成这般模样,只怕要吓得魂儿也丢了,眼泪也要哭干了,连夜绑也要将贞仪绑回金陵去。
出了二月,金陵传来家书,送来了一个好消息。
王介去年过了院试,年仅十五便中了秀才。
王锡琛大喜,激动含泪:“父亲,母亲……咱们王家又有盼头生机了!”
王介今年十六,下半年便可以去考秋闱,一旦中举,那就当真是少年举人前途不可限量……王锡琛设想着,两行热泪就淌了出来。
贞仪下学回来,听闻此事,也很为二哥哥高兴。
王锡琛也准备回金陵了,他多年屡试不中,今年本已淡了心思,此时却又重燃斗志——试想一下,若是叔侄二人一同中举,那又将是何等佳话荣光?
想到这里,王锡琛目光炯炯,他要回金陵再考一场!
动身前,王锡琛尽量周全地为父母安排好诸事,思来想去,只一事无法放心,待他走后,除了父亲,便只剩下母亲她们这些女眷,季五只忙于农事无法照应家中,总归是缺了个可以外出走动做杂活的……
王锡琛想了又想,决定将自己的小厮奇生留下。
卓妈妈:“二爷身边怎能没书童侍奉,是会叫人笑话的……”
“往年倒是处处体面,又有何用。”王锡琛做下了决定:“如若能够中举,便比什么排场都体面了。”
王锡琛注重体面,但更看重孝道。
奇生被留下,心间不舍二爷,送行时行了大礼:“待二爷中了举,来日小人回金陵,再为二爷侍奉笔墨!”
王锡琛点头交待他照料好此处,又与女儿道:“贞儿也要代为父好好侍奉你大母,这是头等大事,远比你读书玩耍来得紧要,可记下了?”
王锡琛本想带女儿一同回金陵,但老两口没开这个口,而他如今一走,若只留两个老人在此处却也太过凄清……也罢,暂且等他考完秋闱,再作之后计议。
贞仪应下父亲的话,也再三托了父亲回到金陵见到阿娘后,得闲时记得写一封信来吉林,写一封长长的信,多多说一说阿娘的近况,还有赵妈妈和春儿的,以及大姐姐的。
看着已经十二岁的女儿,王锡琛心中也生出两分暖意与不舍,点头道了“好”,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这才又向父母亲深深施礼,拜别而去。
橘子蹲坐在贞仪脚边,目送着王锡琛上了牛车,隐入青青阡陌小道间。
王锡琛要乘牛车去州县改赁车马,他一人行路更加轻便,至多一月便可以回到金陵。
父亲走后,贞仪闲时便会算一算父亲该到何处了。
待算到立夏日,贞仪晨早翻开月令集解,猜测着与橘子说:“阿爹应当已经回到家中,见到阿娘了……”
贞仪说话时,坐在小凳上,桃儿正为她梳发。
头发梳好后,贞仪起身,伸手摸了摸一旁椅中的橘子:“橘子,我要去私塾了。”
橘子“喵”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睁眼,却忽然有点恍惚。
除去了厚重的棉衣,换上了轻盈裙衫,贞仪看起来好像突然长大了许多。
贞仪的头发很好,黑亮稠密,一半梳上去挽作双髻,一半留下分作两股结成了两条辫子,拿红绳系着,垂在肩头。细碎额发之下可见额头饱满光洁,大眼睛乌亮澄明,笑时露出两颗虎牙与梨涡,整个人灵气又明亮。
小窗大开着,飘来花草清香,橘子眼中的女孩和窗外的景色一样清新蓬勃。
天地在立夏,贞仪也在立夏生发。
橘子欣慰地眯了眯眼睛,吾家有女初长成,看,它将贞仪养得很好吧。
十二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卓妈妈近日得了老太太的交待,专心在家中替贞仪多纳几双新鞋。
卓妈妈坐在窗内,看季五弓着腰赤着脚在院中收拾农具,想了想,便顺手给季五也做了一双。
季五拿到干净的崭新布鞋,先是愣住,而后高兴地向卓妈妈连连作揖,啊啊呀呀地比着手语。
卓妈妈不禁笑了,她也看不太懂,摆手对季五说:“没什么的,忙去罢!”
季五点点头,爱惜地将新鞋抱在怀里,走了几步,又回头感激地向卓妈妈点头。
这一日,县上一位官家太太,请董老太太前去作客说话。
桃儿将贞仪送去私塾后,便陪着老太太过去了。
这一年来,董老太太将人情往来经营得很好。方圆七八十里内,提起王家人,没有不称赞的。
桃儿晨早便与贞仪说过,午时或赶不上去接贞仪,让贞仪可以在陈家多留一个时辰等她去接。
桃儿没能按时来接,但有依旧守时的橘子。
回家的路贞仪也独自走过许多回了,陈凝田近日染了风寒,贞仪未曾去打搅好友养病,背起书箧,带着橘子回家去。
春夏交替时的微风正好,贞仪和橘子说着话,一路回到家中,推开虚掩着的院门,却见家中空无一人。
贞仪去厨房寻卓妈妈,见厨房里的锅灶还热着,便下意识地以为卓妈妈端着碗串门去了。
贞仪放下书箧,又想着,饭既然烹好了,怎也未见季五回来吃饭?还在田里做活吗?
立夏时忙于除草,季五每日不用早食便早早下地,只等午饭。
贞仪想了想,便去了屋后田头。
刚喝罢水的橘子也跟了过去,却很快发现了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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