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辆载重数千斤的八轮大马车,撵着连夜清扫出的大路,驶进城内。

板车上用麻绳捆着一个个鼓鼓囊囊的麻布包裹。

因为堆得太高,马车行驶间有麻袋滚落在地。

袋口处的细线崩坏,流出一地金黄色的麦粒。

赶马车的车夫,也不知是没看见,还是故意忽视。

只是将干瘪了小半的麻包,重新塞到车上。

而没有将地上足有几十斤的麦粒,都捡起来。

就继续赶着大车,向着城内的粮食交易所驶去。

只留下一地麦粒在青石道路上。

不一会儿,麦粒也就全都消失不见,化作一顿餐食,进入周遭穷苦人的肚子里。

隔了两条街的正阳楼上,正对着马车驶入城内大道的包房。

满桌子西北难见的山珍海味,琳琅满目、层层叠叠。

却没有一人动筷子,就这么看着这一桌价值上百两银子的珍馐慢慢变凉。

“陈兄,这日后到底如何,您倒是拿个章程出来啊!”

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声。

“咱们都将身家性命交给你,现在该如何收场啊!”

“光是我家,就借了将近两万两银子的粮票。”

“若是败了,家底都要输光了!”

在座众人,每一个都是如此。

为了能够打垮秦王的粮食交易所,达成政治目的。

几家人总共打了接近二十万两的借据。

用来从各地借出大额粮票。

甚至为了能够更快借到更多。

不惜以超出市面价格两倍来借。

只要他们能赢,这些完全能够回本,甚至还能够赚不少。

如果输了,他们全部都将万劫不复!

“诸位莫慌,莫慌!”

陈家如今的主家陈仕衡,却面带笑意开口道:

“秦王已经无计可施,我等胜利之日,已经近在眼前!”

“这几百车的粮食,我们现在还能够吃得下。”

“但是想来城内外的存粮已经不多!”

“再坚持几日,我们就能够赢下全部!”

“这些都是秦王小儿玩弄民心的把戏!”

他四周围的其他人,相互看了几眼,心中也有了决断。

他们从上这条船开始,就再也没有了退路。

现在除了和陈家一起,一条路走到黑之外,别无他选。

“放心,我有秦王府内部的消息,如今府库之中最多还剩两百万斤粮食!”

“只要两天时间,我们就能够把这些全部吃下!”

陈仕衡端起手中盛满琼浆玉酿的琉璃酒杯,提前与众人庆祝胜利。

“秦王小儿和我们斗,属实还嫩了点!!”

周围众人,也不再怀疑,端起酒杯,畅怀宴饮起来。

喝到尽兴之处,还召进来一大群莺莺燕燕作陪。

“冯兄,殿下到底什么时候对这群人出手?”

隔壁桌子上只点了一壶酒、两盘酱肉,却围坐着十几个彪形大汉。

“还不到时候,待到大雪停歇之时,就是他们的死期!”

冯唐汉捻起一片薄如蝉翼的肉片放进口中。

“别看他们现在闹得慌,日后清算一个都逃不掉。”

围坐一圈的大汉们,默默一算大约也没几日时间,便又重归于沉默。

安安静静地听着隔壁不时传来,不堪入耳的男女之音。

西安城此前最长的一次大降雪,也不过持续十六日时间。

如今已经持续有八天时间,过去一半时间。

最多也就再忍耐八天时间。

粮食交易所外,排着长队等待兑换粮食的人群。

望着不停运送到面前的粮食,大多振奋起来。

心中想着,也许他们今天能够多兑换一些粮食。

“今日每人限制兑换三十斤!”

交易所门前的黑板前,站出一位老翁,用纤细的手臂,挥舞着手中粗大的毛笔。

信手写下一手苍劲有力的楷书。

然后又缓缓走回到交易所内部的一间小房子。

“殿下好手段,老夫领教了!”

老头对坐在面前的年轻人,恭敬行礼道。

“只希望殿下能够手下留情,为关中士族留几分元气。”

朱樉给老翁斟茶:“谷阳先生,此言谬矣!此番事起,皆因陈家囤货居奇,以谋巨利,本王也只是顺应民心民意而为之罢了。”

封建社会环境下,不尊老是足以被钉在耻辱柱上几百年的恶行。

因而即使是朱樉都得给面前的老头,足够的尊重。

毕竟他已经八十岁,而且在整个关中也很有威望。

桃李遍布天下。

不少人都曾经在他门下,学过他那一手官阁体书法。

但是对方拿士族元气来压自己。

自然也是要予以反驳。

这件事并不是朱樉刻意想要收拾这帮人,纯粹是他们咎由自取。

自己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城中百姓。

这就让自己站在了大义的角度。

陈谷阳闻言,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秦王殿下,爱民如子,老夫也佩服不已。”

“不过陈家那小子出此下策,也是陈老头不在了之后病急乱投医。”

“还请殿下原谅这个毛头小子。”

朱樉一脸不解,诧异道:“他比我都还大上将近二十岁,还能算是毛头小子吗?”

“这么大的年纪,还像个小孩儿一样,那不是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

朱樉贴脸嘲讽,也没引起陈谷阳脸色太大的变化。

到他这个年纪,早就已经习惯唾面自干。

甚至还能淡然反驳:“殿下乃是人中龙凤、少年英豪,天生来的神圣。”

“又怎么是我们这些小人能够比得上的?”

朱樉的脸色变得平静,甚至有些冰冷。

“小人物?”

“若是坐拥三秦七万多亩良田的人物,都算是小人物,那这天下估计也没救了。”

朱樉厌恶地看了眼前的老头一眼:

“那这门外的人,在您老眼中可还能算是人?”

“还是说他们只是可有可无的蝼蚁?”

朱樉说话的声音很清淡,仿佛并不如何认真。

但陈谷阳背脊处却升起一股冷冽的寒意,即使是处在这暖室之中,也像置身冰窟。

他终于明白秦王为何会如此雷霆震怒!

在这之前不是没人屯过货,炒过物资价格。

当时都没见到过秦王有任何表态。

因为当时他们玩的那些东西,对平民百姓来说,都无关紧要。

无论他们炒作的琉璃还是蜻蜓眼,都是只在少数富人间流传的玩具。

这一次他们选错了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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