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还跟着掺和？我问人家都不说，估计小吴都比我知道多。”

“你们厂长那外甥小吴？”

“对。”

“这事知道越少越好，不知道最好，你也别打听。”

“我也得能打听出来啊？”刘春梅不屑的撇了撇嘴，“可是，今天开会厂长让我们配合拆迁公司的工作呢。”

“让你配合？”老宋下意识地警觉起来。

“让我跟小谭和小吴一起配合，谭云生领头。”

“嗯……，有领头的就行，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老宋稍稍松一口气接着说：“最好找个记事本，把他哪天跟你说什么让你干什么都记下来。现在跟拆迁沾边的，是早是晚，没有不出事的，别让他们把你给拽坑里去。”

刘春梅听丈夫这么说，心里不免紧张起来，“不会吧，让你这么一说我心里都没底了。再说了，小谭我们一起都那么多年了，他人还行，不至于害谁。”

“你就小心一点吧，以防万一。”

老宋一口干了杯中的酒，“睡吧，困了，别琢磨了”，说着就往卧室里走，刘春梅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两点了，起身熄掉客厅的灯，黑暗里听一听小屋那边儿子均匀沉稳的鼾声，跟着丈夫进屋了。

第二天刚到厂里，谭云生和小吴已经在等着刘春梅了。刘春梅一进屋就闻到小吴身上的酒气，皱着眉，一脸嫌弃的对他说：“你这得喝了多少啊？一宿了还这么大味儿！”小吴涎着脸的嘿嘿一声，“我还没谭哥喝得多呢，谭哥是真有量”一边说一边看向谭云生。

“走吧，别聊了，厂长还等着咱们呢”谭云生没搭理小吴，直接招呼着两人往外走。

“去哪？”刘春梅问。

“去总公司，厂长让咱们开个小会，说配合拆迁的事儿。”……

副总办公室里，擦得锃亮的老板台上一个巨大号的搪瓷茶缸子缓缓地冒着蒸腾的水汽，吴长春半坐半倚地歪在自己那张舒适的老板椅上，正漫不经心地浏览手中的几张纸。随着门被打开，谭云生走进来，刘春梅和小吴跟在后面。

“来啦？”

“来了。”谭云生答应了一句，就直接坐在离门口最近的那张单人皮沙发上，刚坐下，便指着自己对面的那架长沙发，招呼刘春梅和小吴坐。刘春梅和小吴进屋后略带恭敬地先朝吴长春点点头，叫了一声厂长，便走到那架三人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架沙发是吴长春每天中午睡午觉的地方，沙发左边的扶手上已经被他的脑袋枕出来一个浅浅的小坑，刘春梅特意躲开了沙发两边，坐在中间的座位上，小吴一屁股坐在了吴长春每天放脚丫子的地方上。

吴长春起身从背后的书柜里拿出三只茶杯，用他那个特大号茶缸子到了三杯水，端起一杯走向刘春梅，“辛苦啦刘姐，还麻烦您跑一趟，刚沏的，您先喝口水”，说罢把茶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刘春梅赶紧起身伸手虚接一下茶杯，客气了一下。刚才一进门的时候，刘春梅就闻见一股扑鼻的茉莉花茶香，端详着眼前金黄透亮的茶汤，不由自主地夸到：“您这茶叶真香！”

吴长春正转过身来要给谭云生递茶，听刘春梅这么说，直接走到书柜前，打开柜门拿出一纸包茶叶，转回来放在茶几上，“这是我今天早上刚从家带来的，昨天买的还没打开呢，拿回去给给我宋哥尝尝”。

刘春梅脸红了一半，顿时像个说错话的小姑娘，慌忙推脱说不要。

“您就拿着吧，没多少钱的东西，那好的他才舍不得给您呢。”谭云生一边打哈哈，一边到吴长春的办公桌前端起剩下的两杯茶。这时候小吴赶紧站起来上前接过一杯，又在沙发上坐下。

谭云生把自己的杯子放在刘春梅杯子旁边，拿起暖壶先给自己的茶杯里兑了些开水，接着又给刘春梅倒水，边到边说：“刘姐，咱们受不了他那喝法，好家伙，你看他那缸子里，知道的是沏茶呢，不知道的以为是茶叶罐进水了。”接着又说：“，咱们这领导喝茶只喝吴裕泰一百块钱一斤的，这一包也就五十块钱，让您拿您就拿，比他克扣咱们的少多了，都是他们统治阶级欠咱们的。”

“胡说！现在涨了，一百二一斤，这半斤六十。”吴长春反驳了一句，三个男人哈哈一乐，只有刘春梅局促地看着眼前的茶杯一言不发。

吴长春在老板椅上坐下，端起大茶缸子吹了吹茶上的浮沫，啜了一小口，“言归正传！今天请大家来说说昨天开会的事，关于配合拆迁工作，我嘱咐三件事，第一，不管是建委也好、还是拆迁公司也好、或者是其他单位，凡事需要咱们提供材料的，无论是什么材料，无论是谁要，一定先不要给，即使是非常简单的材料，就说需要时间整理；第二，跟拆迁这帮人，该配合配合，但拆迁以外的事情少说，尤其是职工家里的私事儿，绝对不要聊，老谭和刘姐你们都是厂里老人儿，职工的情况比较熟悉，特别需要注意，拆迁是各家的大事，管好咱们的嘴，别因为咱们说错话让自己的职工在谈判时吃亏，如果拆迁的人问到各家的具体情况，就往居委会身上推，说他们了解情况，让他们问居委会的人去；第三，有拿不准主意的事情，先问谭工，大家一起商量，最好不要私自跟拆迁的通气儿，这帮孙子里好人少，别被他们当枪使。行了，我就说这么多，大家还有什么想说的？”说完，又冲着刘春梅特意问到，“刘姐，您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没有”，刘春梅赶紧摇头，紧张地喝了一口水。

“谭工呢？”

谭云生冲吴长春摇摇头。吴长春目光转向小吴，小吴赶紧说到：“反正有什么事我们就问谭哥，对外就一问三不知。”

吴长春点了点头说，“也别像哑巴似的，显得咱们存心往后躲，这帮人可会揪人短儿呢。”

三个人都郑重其事地点着头。随后，吴长春把手里的几张纸递给刘春梅，“刘姐，这是从总公司物业调出来的宿舍职工台账，您回去对一对，看看有什么问题。”

刘春梅答应一声，接过吴长春递过来的材料……

会议一共持续了15分钟，出门时谭云生嘱咐刘春梅把茶叶带上，刘春梅正不知所措，小吴一把将茶叶拢进怀里，“刘姐我给您拿着。”

三人陆续走出副总办公室。

吴长春仰靠在座椅里，双目注视着天花板，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打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