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就这样走了多久,走出多远,光是看着夕阳美景,便会滋生眷恋。可恍惚间,再眨眼,自己已经回来了。

“给,小礼物。”回来时,西斯悄悄支开其他人,将他带去了试衣间。那是一件做工精细的礼服,布料考究,一看便知道是高档货。

“我……”他第一次没有去接,双手颤抖着仅仅是抚摸衣服的边缘,似乎这样就能满足。

“好喜欢……”兴奋、惊讶、多种情绪出现在他的脸上,可也不过一瞬,属于人类的情感被驱散,克里德曼抚了把脸,笑着收下。

“克,你是不是喜欢我?”笑容瞬间冷凝,他想分析这句话,那人的脸却贴在自己的面上。

“嗯?”冰蓝色宝石的瞳孔应收眼底,折射出绚烂的光泽。克里德曼努力平复情绪,脸却通红,憋了半天,突然一声大叫。

“撤回!不准说这句话!呜哇哇——!不准!”克里德曼上前就想去捂那人的嘴,止不住的笑声却还是从那人口中溢了出来。

“没有!绝对没有!”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我这个人很差劲,也自私,所以只爱自己,而且……”克里德曼顿了顿,探出只眼看向对方。“要喜欢也不会是你!”

可沉寂过后,克里德曼还是忍不住看向那没有反应的人。“臭小鬼…不要仗着你比我大几个月就说话没分寸……我们现在是同龄人,再敢有下次,小心我——我……”

完全说不下去,支支吾吾,气得一头栽入那人怀中。

“好…我承认…我确实喜欢你……但只能是朋友……”克里德曼的脸又红了,西斯又轻笑两下将人扶了起来。

少年的目光畏缩,对视上时,瞳孔满是憧憬,即使竭力压制,可看着眼前那人闪耀光辉,就愈发疯狂的燃烧。

“乖,太晚了,你的保镖来接你了克,回斯塔吧。”西斯怜爱地抚上那张脸,轻拍两下。

到家已入夜,父亲临时有事又出门了,那人送给自己的礼物还揣在怀里。

“少爷,您回来了。”可他就是无缝可入,捂得严实,客套话都钻不了空子。克里德曼没有理会,径直走向自己卧室。

“少爷。”简直阴魂不散,男人低沉的嗓音又跟随自己到了这,克里德曼这才抬头,赏了个眼神。

“说。”他显然没将话题引向此处,只自顾自脱下外衣,丢掉贵族的矜持,躺在床上直喊累。

“玩得开心吗?”从他口中发出的声音莫名奇怪,好像他从未那么小心翼翼,仿佛问个问题像在调查自己。

“嗯,很开心。”可也说来奇怪,黑洞只是止住一瞬间,便又开始缓慢扩散。“我玩了很久,学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像是怕人不信,克里德曼又补充道。

“少爷。”塞伦斯又轻唤一声。熟悉的东西被塞入手中,是几张皱巴巴的琴谱。“生日快乐,它们虽已粉碎,但我还算精通修复咒,所以…”

“……嗯。”突然其来的鼻音打断了男人接下来的话,克里德曼没有抬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可你不懂,那已经不一样了,它们好丑陋,你看不到吗?

“……我累了,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他紧紧拽紧那几张泛黄的纸,挣扎着想要挽留曾经的回忆,却无济于事。

塞伦斯出去了,房间内终于只剩自己一人。

“………”好安静,好像有人将自己的听觉剥夺,过了好久,都没再听到那人的声音,以前这时他总要安排自己洗漱。

“…塞?”总感觉不对劲,焦急还是略胜一筹,不过十几秒,克里德曼翻下身,跑到门口。

“塞伦斯!”门打开了,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场景,随鞋跟闯入,匆匆赶来的人也呆愣在原地,比起他脸上那种不安更为严重。

“哼…”他暗骂一句,脸色不由好转,可屋外风声嘶哑,克里德曼眼中浓郁的黑又开始翻滚。

“我叫你怎么不来!说话!是不是不听我的命令了!你给我记住——全是你欠我!我不让你走你就不准走!谁让你离开了!”

或许是正气头上,那人的沉默更添气焰,接连骂了几句,徒然无用,只留摊泪水浮光在眼中作为挣扎痕迹,自己反倒先感觉口干舌燥,将软处暴露。

“……算了,跟你这种人说也听不明白……热水放好了吧?我要休息了,琴谱拿走,我不需要,你也一样,今晚回自己卧室睡,少打扰我…”富有穿透力的人声最终打破寂静,克里德曼手一扬,纸张纷飞,尽数落在塞伦斯鞋前。

黑洞又扩散了情绪过后身体几乎透支,背过身去,不健康的白又出现在脸上——不过是大病初愈几日后的现象。

现在旧疾复发,刚把人骂跑,只能跌跌撞撞地前进,回到卧室,虚弱的身体再无力支撑,陷入温暖的床褥,只是次日醒来,身子似乎被人清洁过,换了睡衣,人也躺进了被窝。

这几日,又是循环,执行任务,休息,执行任务…休息…但更奇怪的,是脑中莫名出现的空白,即使是用曼德拉效应解释它们的相连处也并不自然,可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去思考。

“此次行动让执行人去,他更清楚内部结构,能够计算出最简路线,那个人更重要,自有别的用处。”

会议室陷入长久的沉寂,大人们还在苦恼,小声交头接耳考虑优化方案,工具却开口打断。

“我愿意,但明白,此次行动涉及到斯塔人员的安危,据调查那个人还活着,只是……”克里德曼刻意顿了顿。“我有自己的顾虑,按目前情况来看,幸存者只有他一人。”

上层们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们自然明白那人的意思,倘若失败,失去的便不止是最后幸存者。

“说说你的想法。”预设方案被推到那人面前,工具还含着笑,带着丝薄弱的期待。

随后一声——“批准。”

潜入很顺利,避开周遭耳目,混入仆人队列,一会功夫他就拿到了钥匙。

地牢内长期潮湿,霉腥味伴着黏稠的黑暗吸入鼻腔,这里无光无风,没有窗户,提供光源的不过是墙上插着的火把。那昏暗火光忽明忽暗地闪烁,与黑暗抗衡,几乎要熄灭。

守卫已经解决,暂时昏迷。克里德曼的目光扫过铁笼后的小屋,从头一路走到尾,肉眼所见的地方有躯骸,也有活人,但大多精神失常,剩余的或是哀嚎,或哭泣,或是僵立原地,抱头绝望,但无一例外,脸上都充斥着绝望与恐惧。

可他没有力气去管这些,只是独自前进,黑暗冲刷着疲倦的身躯,唯有魔杖尖端微末的光点提供光热,却也无力。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克里德曼在逼仄狭窄的一角找到了目标。

看上去并无大碍,除长期接受不到阳光而过度苍白的皮肤外,他受到的无非是皮肉伤,并不影响行走。

与他一同关押在此处的人就没那么幸运,水缸中几具被泡得膨胀苍白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三两做伴,表情永远定格在绝望中,全被留在这无光地狱中。

“嗯…”环顾四周,大致可以确定没有其他幸存者。克里德曼转过头,将骇人景象留给背后,他又盯上了角落里带着链铐的人。

黑暗中,皮鞋踩在水洼里的声音格外刺耳,泥水溅开,泼在裤腿与鞋面上,他也在立那人几步距离前停下。

“我来救你。”冰冷的人声与脚步声一同赶到,抬动沉重的眼皮,脑海中救星似的模糊人影就赫然站在面前——是那个身体孱弱的孩子。

“是你?”洛维尔.里兰德.斯塔,上层之一,曾在执行人上任前负责重大行动方案,在这之后,则会修改计划,为小型行动规划路线。

克里德曼没有说话,只是撩了下头发作为回应。

现在,他可以确定,那不是幻觉。洛维尔抿抿唇,话到嘴边,自然出口。“你是……”

“我是。”半句话刚出口,话语的肯定却让他必须深信眼前事实——执行人,他真的来了。

“得离开,现在。”工具低下身,娴熟地解开锁链,束缚解除,男人活动着许久未动的四肢,执行人则留在外面时刻观察。走时,他注意到那人的步伐有些瘸。

眼睛已经许久不见日光,刚到室外,与阳光接触的瞬间就刺痛得厉害,闭眼好一会洛维尔才继续向前。这期间,没少得到那位'执行人'的帮助。他总会停下,拉着自己向前。

“你疼吗?”这是自见光以来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感受不到疼痛。”工具用不起情感浮动的声音回答。

“你…”洛维尔欲言又止,公式化的答案却再一次响起。“我感受不到疼痛。”

可没走出几步,工具像是有所感应般,转动脚踝,从那里发出的咔咔声正是刚刚因行动所致的扭伤,现在已能看到凸起。

“我行动受阻,您留在此处,我去找块夹板,等我回来后再一同离开,我需要护送您安全离开。”又是相似的说辞,自己本就与这人交集极少,可他明明就是个孩子,却在那种外表下有种截然相反的感觉,莫名的违和。

“上级让你救我?”工具的答案也紧随其后。“因为任务。”

“你真的不休息一会吗?我可以帮你去找夹板,你刚刚受了贯穿伤,腿部中枪,脚踝扭伤,再走路会红肿甚至留下病根。”可就像设定好的程序中不会有突然安插进来的编码,工具转身,径直离开。

“走吧。”再回来时他腿上已经多了两块大小不一的木板,也不知在哪找的,外表看着粗糙,但能看出固定手法很是熟练。

一路上,那孩子都没说过任何话,偶尔自己要停下,他也只会因为考虑计划而催促,毫无人性。他已比初见时更无情、冷血,就像真正的机器。

可没走几步,洛维尔像是察觉什么,回过头去,执行人也在同一时刻侦测到,用余光瞥向后方——身后,至少三个敌人。

“洛维尔,可能战斗?”他很想点头,可惜这具身体太久没用,快不适应了。

“明白,请您前往安全区域躲避。我不能杀人,所以只能这样了……”克里德曼向前跑去,渡鸦娇小的身体穿梭在魔咒间,避开的同时他切换回人形喘息,并做攻击,昏昏不足以让他们晕倒,钻心咒更能为自己争取时间。

“小心…!”提醒声惹得敌人向他这边看来,克里德曼注意到了,在魔咒出击的瞬间迅速扑向洛维尔,将他推开。

银白的咒光浅浅擦过腹部,留下一道不深的血痕——好在,不是索命咒。

增援不断赶来,执行人也慢慢处于下风,好在洛维尔出手,在那人快要触碰他时使出切割咒,男人的血液像开闸般流了一地,也溅了少年一身。

其余几人意识到现实,转身就想跑,执行人随手抹了把脸上的血,举起魔杖对准那人。

“统统石化。”魔杖光芒未熄,那人却已经倒地。战斗结束了,执行人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十几个人,做了记忆消除,剩余意识清醒的也在全部倒下后,清除了记忆。

“我们快走。”此地已不宜久留,血气冲天的少年拉着男人,一路小跑至外围,这里处于庄园外,不易被发现。

“他们必定会派人,我们得加快步伐了。”野草有些扎腿,可他动作一点不带拖泥带水,伤口之上覆盖着木板现在也看不出纠结多严重。

“执行人,过来。”他突然开口了,命令不容抗拒,克里德曼别扭地转身,缓缓走到那人。可洛维尔并没有交代任何事,没有下一步的命令,机器暂时停止了运作。

洛维尔在克里德曼身边缓慢踱步,方才战斗激烈,少年满身鲜红,身上也不缺新鲜伤口,枪伤、切割伤、烫伤,大大小小,交叠错落,遍布可见的表皮,脚下那片野草地也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可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了,他默念着什么,随即黑色布料下的伤口快速愈合,不过几秒,只剩破开的布料能证明他曾受伤。

脚踝处的麻木降低了,那些严重的伤口也几乎不再滴血,陌生的情绪在这一刻包裹全身,执行人僵硬在原地,但很快,头顶男人温柔的嗓音给予了回答:“你受伤了,孩子,这些伤必须做紧急处理,感染会更痛的。”

“……孩子?”似乎是无法理解其中意思,工具没了下一步动作,嘴里不断呢喃那两个字。

“不…不对……”但程序很快想通了这一点,脆弱不能被接纳,只有理性,唯有强大存在,只有完美…这才是工具的真正定义。

“孩子与执行人是不冲突……可我不是孩子……我是执行人……洛维尔请注意分寸,不要做无意义的事,这是浪费时间。”

工具的面色又一次冷峻下来,比之前添了层阴沉。男人还想说些安慰的话,手刚伸过去就被执行人拍开。

“请不要肢体接触…!”惊恐在他的瞳孔中炸燃,执行人下意识后退,面色也瞬间平静。“洛维尔.里兰德.斯塔,本次行动为我营救,我负责安全带您回来,请不要再做计划之外的事情,牢记身份与目标。若再犯,必要时,作为执行人,我有权纠正上级错误。”

工具没再开口,洛维尔也只能麻木地跟上。交接人还没到,月光之下,湿软的泥土上两人依偎在一起,男人碰了碰对方,他已不再像刚刚那么反抗,相反太安静了。

“孩子?”执行人轻轻点头表示在听,户外气温很快降至冰点,寒风呼啸着将两人的气息吹散,或许是感到手脚冰凉,洛维尔伸手去抓少年的手,将它握在掌心里——很冷,不仅是手,他身上也几乎不带人类的体温。

“………”可长夜漫长,熬到人来,执行人的意识也逐渐涣散。

计划最终取得圆满胜利,洛维尔在私人医院里修养一段时日后也在逐渐恢复健康,好消息是他的肌肉没有萎缩,不会影响后期行动;坏消息是,他恐怕要将大量时间投入在康复训练与改善饮食中,不过论气色这一点,刚入院时那个小鬼可不比自己好看。

“明天去你姨妈家。”出院不过一周,任务又马不停蹄到来,但也是有些时日未看,这次,是父亲与自己一起。

“卡佩拉姨妈,十九姨父。”少年还是和以前一样扑到女人怀里撒娇,卡佩拉屈膝想去摸他的头,却惊得浑身一颤。

“怎么了?”是阿雷洛夫,克里德曼已经脱离了怀抱,站在男人的身旁,卡佩拉仍是惊魂未定,抚了抚心口才说:“这孩子……手太凉了……”

可明明一样,他一直体弱体寒,幼时也在吉恩特家族待过一段时日,自己深知这点,不会弄错的,那孩子真的变了。

“那就多添衣服。”男人脱下大衣,顺手披在少年身上,盖得歪七扭八,实在算不上关心。

两人留下吃了饭,晚餐过后,克里德曼还顺便去卧室看望了斯瓦洛——还是不变,但比之前更憔悴,虽不至于皮包骨,但瘦枯的模样还是让他心疼。

“斯瓦洛,克里德曼哥哥来看你了…”大人有大人们的话题,屋中只剩孩子们,克里德曼也干脆不再掩藏情绪,可又害怕被看见,刻意将悲伤收敛了。

“你好久没来看我了…”克里德曼点点头,低头为他拼好玩具,俯身放在他床头。

“因为我忙呀,哪像我们的斯瓦洛是个大闲人呢?所以要快快好,等康复了和哥哥一起去做大事。”

可不会好了,他清楚,这不治之症早在吉恩特家族内人尽皆知,父亲自然也收到了消息,自然而然又流传到自己耳中,还现在看来真心不假。

退出了房间,阿雷洛夫已经等在门口,在与家人洽谈几句后,克里德曼接受了十九的邀请。

“姨父。”他的声音不再是嫩生生的,更像种子已经到了长叶结果的阶段。这次,木剑已经换成了银剑,为防见血双方都做足了防护。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也随他话语落下,克里德曼闪身出去,接连几招他都干净利落,攻击方式也在不断调整,结藤十九的眉毛越翘越高,退也不是,近也不是,活活被逼到死角,但他有一点忘记考虑了——腿部。

见人一副若有所思样子克里德曼也不敢大意,只是这场决斗接近尾声,是该收尾了。

只见他向下挥剑,十九下意识想去挡,却没动,可想象中金属碰撞的声音没有传来,反倒膝盖处被剑刃震得发麻——胜负已分。

“父亲。”脱下头套,克里德曼下意识看向男人,阿雷洛夫没有发表评价,反倒是那孩子,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接着一副关心的模样,语气多了几分温度。“姨父,对不起,可有打疼你?”

十九直视着少年的眼睛,恍惚间,只觉得相隔甚远,他话里话外都是公式化的客套,没剩多少真情。

男人只好撩开额前浮乱的碎发,故意错开视线:“还好,今天你的表现倒是令人意外。”

“那就好。”少年勾唇一笑。

再到家已是深夜,男人看出了少年的花招,在他辩解时魔杖指着胸脯迅速打断,丝毫不给机会。无奈之下,克里德曼只好作罢,至少这次让他们有所警觉,那便足够。

第二日,没有特别行程安排,难得有了休息日,自然得放松,刚醒没多久,克里德曼就上下打量着要为自己更衣的塞伦斯,末了末才将视线移向衣柜。“把上次那套礼服拿出来,我要穿。然后,陪我去趟花园。”

着装完毕,他动身前往。园内稀薄的雾气还透着微凉,克里德曼坐在长椅上也不知在想什么,就那么看着玫瑰,一动不动。

“坐吧。”他也没看那人,与那人相隔些许距离,站着的塞伦斯接到命令才终于坐下。那被微垂的睫毛覆盖的眼睛像极了当时橱窗后的宝石,自己不懂成色,只知道那人笑起来时也和阳光下的宝石一样亮晶晶的。

“塞,我说……”转身那刻,克里德曼怔神了一瞬间,那人正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眼神愈发炽热,他已经能感受到自视线投来的热度。

“塞伦斯!”他很快站起身,对着还未反应过来的那人就是一巴掌。“不准…不准用那种眼神看我!”

好恶心,实在是太恶心了,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任人宰割的时候,无时不刻不心惊胆战,可弱者就是如此,善注定要被人欺。

“少爷,您愣神很久了。”解释换来一声嗤笑。“呵…看了就是看了,有什么不敢承认?怎么了?难道你不喜欢就得限制我?你当人人和你一样呆默如木?人嘛,总归要找点乐子,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像条狗一样为上层卖命……我是主,你是狗,你给我记住了。”

他堆起满脸的笑,亲昵地贴在对方耳侧,娴熟地揽过脖子,将人往怀里带,但话里话外却没少阴阳怪气。

“………”猜对了,那人半晌不说话,后面又想开口,却被克里德曼一记眼刀瞪了回去。

“你留在这吧,做你喜欢的事情,少像个跟屁虫一样黏我身上。”甩下这句命令克里德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塞伦斯暗暗叹气,要怪或许只能怪命运无常了。

“快走…快走…他来了……”途经走廊,身后恶意的交谈渐渐远去。自从自己出事那天起家族非议就颇多,尽管对外封锁消息,对内也只有上层知道原因,但生病的消息还是在斯塔之中传播开来,形同瘟疫,所有人都对此避之不及。

如今自己回来,虽不知病因,也康复痊愈,可仍是如此,对他的存在感到惶恐不安,不减半分。

“怪物…疯子…他就是瘟神!”可听着斯塔之人的小声嘀咕,执行人却像听到了个天大的谬论,笑出了声。

“也是……”反正,只是互不理解。

他一路走到厨房,途中,上级的口信送到,是新任务。

早餐过后厨房内并无过多人员,仆人们忙完家务便会早早去休息,一般情况下,只会留一人在那擦拭咖啡机。

“我有事找你。”她根本没料到身后有人,等幽灵似的声音出口,那人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少爷…”命令使女仆下意识回头,可眼睛刚接触就像被当场抓包的嗅嗅那便低下了头。而自己越靠近,她就越是后退。

平庸的人总会为此感到无尽的恐惧,可自己不也是如此,生的平凡,是不被家族提及的弱者,只能以一个代号,一个工具的身份亮相,就连真实的姓名、自我、情感也必须作为社交手段展示,就像那些陈列在橱柜中的【商品】。

而自己,自始至终都是那颗渺小的尘埃。

克里德曼干脆不再理会后退的仆人,只是隔开段距离,自顾自说起话。

“为我倒杯咖啡吧,欧瑞娜,我下午还有事,需要保持好精神。以及,教我怎么泡咖啡,以后就不用次次麻烦你了。”

可他自始至终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好…”欧瑞娜不敢怠慢,擦拭完机器,转身泡起咖啡。别过头去,从瓷砖一角处投来冰冷的目光,她能够确信,他在看自己。

可怕的念头降临脑中,无法抑制的战栗也让她手中咖啡杯中棕红色的液体泼出些许,声音惊动他转身看去,只是随意投去一瞥,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自此,烙进深处。

在推盘快要脱手时,有人接住了。没有漏一滴,只是水面被动作搅得混乱。

“谢谢…”是那个人,执行人笑着转过头,不动声色地挑挑眉,似乎没有感到惊讶。

“拿上咖啡,去卧室。”简短的话语汇聚成命令,临走前,欧瑞娜将教程偷偷塞给了塞伦斯。给他的——她用口型那么说道。

上级交代的任务还没开始,资料还未送到手中,那人倒是先把自己要的东西递到了手中。

“少爷。”克里德曼拽过那页纸,揣进口袋。“犯不着我训你,但也别指望我夸你。”他瞬间被搓了锐气,克里德曼却是勾勾手指,示意那人靠近。

“只是——”含笑的声音清晰无比,克里德曼略带揶揄地瞥向对方。“塞伦斯,你比以前更加胆小了呢…”

克里德曼又笑了,眼中的光点也徐徐亮起,但兴许是玩够了,也没避讳,转身换了常服,趴在床上。

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他那么没有贵族体态,但起码没有发脾气,塞伦斯中肯的想着,现在自己所做的全是分内事——挂好衣服,收拾残局,都很正常。

可就在他想抱起熟睡的小家伙,放入被窝时,还是顿了顿,为他拉上被角,也是刹那,不明觉厉的气场在他身上扩散开来。

“你是不是嫌我脏?”床铺上,那人胸中发出一种闷热的声响,尾音有气无力,带着对自己的质问。

“………”久久没有回应,沉默得简直让人烦躁。再没办法忽视,克里德曼猛然直支起身,偏头看着:“骗子!全都说得好听!是不是一开始就在骗我!当我傻,哦…是我错付真心了……相信你这个假惺惺的烂好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都是假的!”

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吐了毒,染了血,少年泼妇般的叫着,嘶哑的嗓子在尖叫,充满怨恨与不甘。

“少爷,我不是…”迎面而来一巴掌打断他的回答。“叛徒!你背叛我!亏我那么信任你…事到如今还要狡辩……那好……有些话说干净点才好,不用留了!”

带着滔天恨意,一字一句全部刻在脑中,却不是火灼,只是太用力留下的血痕。“我恨你!一辈子都恨你!绝不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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