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情报总算送到手中——但送信的人变了。

“无事献殷勤,你野心不小,塞伦斯。”克里德曼哼笑一声,盯了半晌才拽过那封信。

而他准备拿出拆信刀,去割蜡封时:“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留在这里准备妨碍我思考?”他毫不客气地下达了逐客令,却在最后,点了点杯子。

“咖啡凉了,再去泡杯。”塞伦斯也没多干涉,拿上杯子转身关上了房门。

“啧…”莫名烦躁,看来咖啡因并不能完全舒缓情绪,他想着,手下意识伸向杯子,却忘记刚刚被人一同带走了。

“呼……”克里德曼长呼一口气,懒懒靠在了椅背上。

闲置的书房没怎么透过气,这个季节又烦闷得厉害,夜色浸透屋内,台灯昏黄的光若影若现,第二份资料刚被拆封出来,门外又响起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哈……”看来是咖啡到了,房门已经上了锁,却没上隔音咒,出于礼貌克里德曼还是客套性发问:“什么事?”

“哥哥。”稚嫩的童音传来,过度熬夜的面上也渐渐生出丝欣喜。着急忙慌,克里德曼赶紧撩开额前的碎发,理好衣服才将门打开。

“艾,很晚了哦?”他的脸上浮出笑意,却在看到那杯咖啡时不由一愣。

“进来吧。”想必专程熬夜并不是关心那么简单,关上房门,克里德曼又翻起第二封资料,少女识趣地没有出声,只是站着观察——少年的眼底满是淤青,看着有些时日未能安眠了,而张消瘦的脸庞已少见血色。可不能关心,他还在忙。

就着光印出斑驳字迹,灯光打出少年的身影,书房内只剩翻页声。

“这里…”手指按在黑发绿瞳少年的证件照上——看起来是同院学生,资料显示年龄15,入校时间也如自己相同,兴趣爱好未能调查到——这本就是执行人的工作。

批注是沐家——“最小的孩子…?沐家小少爷?”颇为无趣,更别提眼眸深处的天真无邪。克里德曼晃着一双长腿,随手将资料推到一旁。

“无趣至极,看着没什么大本事,也好对付,也好,但他背后家族是个麻烦。”多说无益,末了,他只是思考了一下,又接下去翻看资料。

“……哦?大红人呐~”手指抽出一张照片,克里德曼眼中忽然夹起了一片兴奋,连带着二郎腿都放下了。

用于固定的银针被摘下,来回移动,最终刺在了相片之人的脖颈上。“似乎…非常不同……和沐家那位少爷不一样吧?”

阴影中,克里德曼向后看去,阴影中人微微颤动。“他是个聪明人…”

“嗯。”他认可地点头,微微一笑,心情更加愉悦。“当然,且人尽皆知,毕竟是那位'占卜天才'嘛。不过——我看他生得冰雪聪明,脑子里也注定不会只装占卜。”

沐家、林家均不在纯血二十八家族里,但财力上远超斯塔,又有威望,而最糟糕的大概莫过于纸上那句话——两家为合作关系。动左动右都必定惊扰另一家,要没记错,这两个小鬼还是朋友,若是触发连锁反应,强强联手,斯塔必定吃尽苦头,得不偿失。

“哥哥有什么计划吗?”昏黄的灯光裹挟着她,将脸照亮,那双眼有着比葡萄酒还醇香浓厚的紫色,此刻正死死盯着那张照片。

注意到小女孩的视线,小蛇抿唇一笑。“不急,先看看。”

可他盯着那双瞳孔,就像突然想到什么,露出伶牙俐齿,歪头笑了。“我对心思缜密者比较了解,他可比以往的棋子有趣,应该会有意外收获,至于路途上的凹嵌嘛……就当计划之外的意外'惊喜'吧~”

克里德曼没再发声,夜晚静谧无声,银针折出他寒光的目,他轻挑着,点在眼睛处。

“计划自然是——”手指狠狠发力,针尖刺破外层硬质的纸面,流动的光又将其染为白色。他的笑容仍是不变,却是变了味。“等他找我。”

“好了。”忽地一耸肩,克里德曼顺势站了起来,手点向窗外。“太晚了,该睡觉了,被父亲发现就麻烦了,晚安?”

他瞳孔中的冷意一闪而过,这自然没逃过少女眼睛,只是再看去已化为乌有。

“好。”见他态度坚决,克里艾也没有纠缠。见人轻而易举被自己送走,房内的渡鸦总算叹出口气。

“妈呀…累死了……”资料被他一把推开,叫着累,克里德曼往桌上就是一趴——这可不符合贵族的矜持,斯塔不是纯血二十八家,可又与皇室沾亲带故,端庄、优雅、得体,是一把枷,将所有人困于笼中,它们早已融入骨血,是每个斯塔人抹不灭的烙印。现在想想,在那狗面前的表现还真是与平时的少爷模样不搭边,懒散过头了。

“送个咖啡都不愿意…免了脚力…废我妹妹体力……”又忽然想到偷懒的家伙,真是有些好笑,克里德曼发笑出声,下一秒又严肃起来:“胆小鬼。”他暗骂一句,转头又理好褶皱的衣服,将资料收好,推门出去,正好迎面与被骂的人撞了个正着。

“天呐,你起得真早。”塞伦斯看出那人正气头上,收住笑意,瞥了眼浴室方向——水已经放好了。

“行了,去睡觉吧,太晚了,就算有任务在身也不能那么晚!我真的——累!累!!!”顾及礼仪与卧室内的父亲,他也没敢大声,嘴里念念有词地就去了浴室。

入睡已不知几点,第二日竟还要去监视沐家。瞌睡的渡鸦倚靠在枝干上,半天忘不见人影险栽到地上,但门外突然有了动作,他也瞬间被惊醒,金色的鸟瞳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处。

不出所料——为防止起疑心,不断调整位置的好处还是让他收获了部分信息。沐家的防御不同于先前几家,虽无消息核实,但执行人隐约感受到了强大的魔力,来源正是沐家。

看来,得从内部观察结构,才有可能得知破解方法。见无计可施,渡鸦只得悻悻离去。

希望,便是所想见到的美好事物。绝望则是将仅剩的美好事物当面撕碎。

嫉妒是什么?恨又是什么?

嫉妒不过是你有佳肴享用,我却只有发干黑黝的面包裹腹;是漫长黑夜中你有篝火,我只有火苗,亦是渴望。

而恨——是我曾有,你也拥有,只是我手上的火把先熄灭,而你不珍惜自己的光,却将那摊灰烬中的无光尘埃拼凑成火把,照亮前路,独自前行。

而我——弃光芒踽踽独行。

心已经被泡的膨胀变形,又再不久后腐烂,流出恶臭的脓水。

迷失于欲望的盛筵,任何实物都不再能真正满足内心,如同饕餮,索求更多,吞噬越多,心如黑洞,无底无边。

这样的自己还算是人类吗?是屈服于原始欲望的野兽吧…一定是的……

而处不起眼的角落,一切尽收眼底——暖光流淌,玻璃将雪花框在外面,蓝眼少年亲密地与母亲相拥,父亲又在这时赶到,凑到孩子身边耳语几句,看口型像是在说礼物,随后从怀中掏出个盒子,递给了他,少年接过,又欢喜的抱住父亲。

那种通体愉悦的感觉汇聚到心头,表现在脸上就是笑——简直幸福的宛如一家人。

屋内人聊得热火朝天,全然不知,屋外严寒下的渡鸦,鸟儿被冻得缩了缩身体,才勉强抱住一丝热量。

他还在笑,笑得真开心。你瞧,幸福就是温暖又柔软的东西。或许是在过生日,或许是庆圣诞,可惜都不是,它们的时间都过了。

家人的关心凝聚成他脖上的围巾,这就是爱吧?那会是一碗热饭、一杯热茶,怀揣如此多的爱,竟还要索取更多?

“噶——噶——!”尖锐刺耳刺耳的金属音出喉,吓退了枝上大半鸟儿,只剩寥寥同类还与他一起矗在上面。

现在他开始拆礼物了,一个比他矮的孩子好奇地凑了过去,却被那人打跑了,想必是兄弟。

随后,包装褪去,礼物浮现真容——那好像是一块手表,不对,手链?项链吗?他又仔细看看发觉还是不对。

哦,现在,看出来了——那,是个蓝宝石耳坠。

“噶——”渡鸦飞走了,凭着记忆,回到了斯塔。

“哈…哈……”入户门前,与那一地皑皑积雪截然相反的少年靠在树干上,大声喘气。

记忆回到刚刚,他眼中又泛起掩不住的厌恶,仿佛那人是被蛀虫啃食的烂苹果,让人看了反胃,那铜光色泽的眸中透出嫉妒的光,少年的脸几乎扭成了一团。

“哈…”竟是有些好笑了,这种人嫉妒他?克里德曼抚了抚胸口,快速平复下呼吸,敲响了门。

几次监视并无明显进展,假期也逐渐接近尾声,开学前几日,同猫头鹰到来的是开学通知书,还有另一封来自霍格沃兹的信一同到来。

“嗯?亲爱的克里德曼先生…”他念了下去,随即瞳孔猛然放大,双手攥紧纸边,差点大叫出声。那邮件的附赠礼竟是枚徽章,落在瞳孔里,在灯光下闪烁金光。

“哇——!”居然当选上了,克里德曼顾不得失态,跑出去将信举到父亲面前。

“嗯,还不错。”至少有点出息了,男人随意瞥去一眼,在看到少年脸上的喜悦时又突然出声:“我以前也是级长,还是学生会主席,家族里多少人也和你一样是级长?别太自傲了。”

少年的锐气被磨平棱角,克里德曼恹恹低下头,低声道歉:“抱歉,父亲,我知道了……”

还不够,这一切都还不够。他说的对,但它能打造完美的皮囊。

开学第一天,新上任掉学生会主席就给了下马威,顺便还交代了基本事项——在特快列车训练,并前往指定级长车厢开会,接受学生会主席的指示,在宵禁后去走廊巡逻,确保没有同学违反校规,在一年级新生到达城堡时带他们去各自寝室,负责在圣诞节装点城堡以及一些临时性工作。太简单了,至少要比执行人轻松。

“嘿!你!不要东张西望!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印象中的学生会主席向来如此,早在级长时期就是如此暴躁,被指着鼻子的级长冷啧了一声,才肯罢休,勉强将脑袋转正。

“叶莱尔,你每次都对我那么凶。”那人叹了口气。

在旁幸灾乐祸的渡鸦看到那位主席的眉毛越拧越禁,眼中不经折出窃喜的光:又有好戏了,那些不服从命令的家伙会在第一次得到警告,下一次就会是处罚,不过看来他们的关系并不如表面那么糟糕。

“奥卡!闭嘴!”懒惰的声音并未平息那人的愤怒,有几人甚至大笑起来,叶莱尔回头怒瞪,才勉强挽回一点尊严。

“我们当了六——年——朋友了,马上第七年,叶莱尔,你就让让我吧,何必每次对我那么凶呢?”奥卡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与那位主席寒暄家事。

已经过去五分钟了,战况却愈发激烈,车厢外的人声鼎沸,却也盖不过这俩人的争吵。

一方是叶莱尔的支持者,至少他吵架时微红的脸蛋配上钱棕褐色的头发很有少年英姿。另一方是奥卡,还在挠后脑勺,翻看着他带来的那本《标准魔咒》。

“真是没完没了……”声音细如蚊呐,金色瞳孔中的耐心像是绷紧的弦,骤然断开——果然,不善管理的脾气的人就是不该当管理者。

“咳咳,叶莱尔主席?”带着好看的笑容,克里德曼站起身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消消气,列车快开动了,我们的会还没开完呢,主席,门外要乱成一团了吧?”他的手指叩击桌面,'笃笃'声很像那人敲击自己脑壳时发出的声音。

“哦…对不起。”终于,让位主席想起了职责所在。叶莱尔又交代了几句,才将级长们放了出去。

“啊…”从无休止的争吵中解脱出来,克里德曼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门外已比想象中更加糟糕,各院的调皮分子已经出动,在哪都有他们的踪影——比如眼前的走廊。

“快回去坐好!”这还算简单的开胃餐,大部分调皮新生也会因为忌惮级长乖乖回位,至于那些同年级的好战分子就要难缠一些。

“害…”克里德曼看向犯愁的同僚,也无奈耸了耸肩。

“格兰芬多、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各扣去十分,哦,还有因为你们在走廊处打架,妨碍其他同学正常通行,列车抵达城堡后我会把情况汇报给麦格教授,相信很快你们会得到教训。”

开下第一张罚单,克里德曼也顺理成章投入到角色中,接连罚过几人,他也开始思考正事。如今走廊内已没人,或许,可以碰碰运气趁机找一下那位小少爷。

“罗耶,你先去级长车厢吧,主席或许还有事情交代,我再巡查一遍很快会来。”

“嗯,好。”望着那人的离开背影克里德曼也快速转身,加快了脚步——得快,赶在有人抢座前找到那人。

而皇天不负有心人,其中一节车厢那人正在和朋友聊天,最幸运的莫过于那个多出来的座位,就像提前为自己铺好的路。

“他看过来了。”水母的毒触已经锁定好了猎物。

“嗯,我知道。”坐在内侧的小蛇也不甘示弱,静候猎物上门。

难察的目光向外微探,那人还在寻找空位,看到这边有位置,又佯装苦恼,纠结数十秒,那双鎏金眼眸才堪堪转过来,露出半边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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