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眼神中的恶意一闪而过,他终于狠下心来,将那颗心从它体内割离,随后——
砰砰——砰砰—!
心脏有节奏的在手中跳动,克里德曼计算着次数,举着刀,被人手把手再次伸向内部——还是温热的,内部的器官多数未被摘下,而他一件接一件,像是寻找落在角落的积木,将它们从内抽离,逐一排开,整齐码列在桌面。
“它死了父亲……”直到它成为永恒的艺术品,皮被割去卖钱,肉被分食殆尽,剩余的腐臭脏器则成了蛇的晚餐,它的生命就此定格。
它的灵魂不再哀嚎,那颗被他视若珍宝的心脏也被刺穿,像烂泥般瘫软在掌中。
铁锈味挥之不去,他看向它,看着那双红宝石似的眼眸不复那时生机。
“对不起……对不起……”半弯的眼眸盛满泪水,一滴、两滴,落在手指上的小口处,带来刺痛,他忘不掉——那苦苦挣扎的生命归于平静。
“不要哭,眼泪会腐蚀你的美丽。”腥臭的大手捧起少年脸颊,金色的瞳孔中折射出那人早已腐朽的微笑,对视短暂持续了一会,草药的气味又将思绪打断。
他想起来了,那人也是如此,带着那种心安的气味,会抚平伤痛,会为自己疗伤。
半晌,克里德曼才从神游状态下抽身,重新展露微笑,带着正常的情感。这次,没顾及洁癖发作,他倒是大笑起来,空中还隐约留有回音。
“父亲大人。”糖浆似的眸中水雾氤氲,克里德曼仰起头,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抱…抱抱……可以吗?”
一片沉寂。阿雷洛夫依旧摩挲着那人手指上的伤口,转而,又摩挲起脖颈上的细口。
可那人接下来的行为却让他不解,克里德曼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父亲…?”
他依旧,但那种冰意回来了,连带着让他瞳孔都攸地猛缩。这才恍然大悟般抬头,可那刀刃已经完全贴在颈上,缓慢刺入。一道殷红流下,更衬肤色苍白如纸。
“父亲…父亲…!我错了…错了!求求您……!”刚刚还神采飞扬,这会,瞳孔已经被恐惧覆盖。
男人倒神色淡然,刚刚的态度一扫而空,转而变得寡恩薄义。
但不得不说,那人笑起来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
没过几秒,手中的刀被慢慢放下,阿雷洛夫摆上副关切模样,手帕沾着水,混着药油,细细擦拭。
那人难得温柔,被手指抚过的皮肤有些许燥热,克里德曼低下眸,想去杜绝这过于亲密的行为思来想去,还是轻喊一声:“谢谢。”
而更意料之外的,他竟会蹲下身,同他平视,最终将自己搂入怀中。
时间仿佛停滞,辛辣的烟草气、柴木的清香,带着男人身上的特有后须水与香水味,多种味道揉杂着一同涌入鼻腔,刺激神经,还来不及思考,他便已经伸手,在完成那拥抱前——
又宛若沤珠槿艳般,那人又离开,仿若那体温不曾停留过,连带着脸上也恢复以往冷淡,少年的手还来不及收回,半僵着拥抱姿势,指尖挥舞着,仿若挽留消逝的温暖。
回过神来,他已离开,没头没尾的,甚至没给自己留句像样话。而随那气味离开,血腥味再度来袭,冷漠降临眼眸,克里德曼走向洗手台,拧开龙头。
冲刷着,他看着池中血红的水渐渐变浅,恼人的气味正在散去,可那神态自若的脸上竟开始扭曲、战栗——厌恶至极。
而走到门前,工具又换回原先的面孔,将那扇门小心翼翼推开。
“过来。”
克里德曼没有犹豫,走到那人面前,喊人,客套的扬起嘴角,笑意却始终不达眼底。但在不可避免的眼神接触时,又泛起忌惮。
“父亲。”
目光终于落在那人身上,阿雷洛夫蹲下身,就如上一刻那样——捧起脸,掰正头,迫使他能够看清淬毒的笑意。
“看着我,看着你的父亲,记住,舍小取大,无论如何目标便是斯塔家族明白吗?”
不能答应,也不能拒绝,人生不是选择题,但或许——
他凝视窗外,阳光从黑黝的窗框中漏进来,切割开黑暗,围成一圈,将他框在其中。向外看去——人渺不足道,天顽狭短局。
说来也怪,这会已是阴云沉沉,真是变脸似的快。
但——或许人生从没让自己选择过什么。
而在那温柔声音的层层包裹下,那些曾刺伤自己的荆棘,那些雨幕下的污秽,如今都变成'礼物',由他亲手赠予。
“明白。”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以平稳的声线说出这个答案。
“不要去研究毫无意义的东西,不要自作聪明,你是执行人,生来就是高贵的,和那些窗外的人不一样,你要思考的是数据,是如何执行指令。”
随后,他看向外面,那些仍不尽兴的孩子们,他们曾经很开心吧?能够沐浴在阳光下,拥抱短暂的自由吗?
而将他们隔绝在外的是层屏障——名为“命运”。
映在眼前的却是一张脸——洞不见底,宛如黑洞,没有存在能够填满它,却又如玩偶般精致。
他愣了一下,却是短暂,回过头来,眼神变得冷然。
“………”
“那…什么是没意义的东西?”
他突兀开口,但工具神色却又察觉不到异常,男人手上的力道愈发加重,那道目光落在他身上,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像在鉴宝般,带着未曾见过的揣测。
“阻碍计划的一切,你的问题也是毫无价值与意义的产物。”
他声音、他的话,现在全都一字不差,烙印在脑中,留下疼痛的疤痕。是爱让它们交织在一起,让这黏腻、温热的触感移至唇角。
“现在,明白了吗?我的孩子。”
这席话让他心中一凛。那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旁敲侧击着,仿佛注定要挖出他口中的话,男人眉宇之间有了凝重之色,略显不耐。
“我…明白,我必将完美执行任务,一如既往。”
终于,柔情在他眼中浸开。阿雷洛夫的表情难得缓和下来,手搭在那人肩上。
“明天让塞伦斯教你幻影移行,上次的行动太过失败,不到万不得已就绝不要暴露自己阿尼玛格斯的身份,渡鸦太显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斯塔。在这之后,让他教你枪,再后面,就是酒宴……”
工具机械地点了点头,他随后又说了些什么,但少年的头从始至终没有抬起。
直至太阳坠入星河,执行人还在回味上午的话,身旁,少女拽了拽衣角,才将人神志勉强拉回来。
“啊…怎么?”转过头去,先入眼的是她身上穿着件雪白的睡衣,没有繁重装饰,简单到只为一个梦而存在。
这会,克里德曼踌躇蹲在衣柜前不知道穿哪件。稍微一失神,脑中所想的又忘得一干二净。
“抱歉。”他歉意笑笑,随手拿了件睡衣抱在怀里,又赶紧催着妹妹回屋、上床,揉着头,他低声唱歌:“艾,睡吧。”
愿你不再彻夜不眠,愿你不再低声啜泣。
将人哄睡,克里德曼轻轻将门搭上,抬头看向等在门外的人。
“很久哦?”倒不像问责,克里德曼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人站在外面。
“换衣服。”他抬步走向房间,没一会,身着白衣的少年推开门,轻如薄雾,缠上那人的胳膊。
“好了,现在抱我去房间~”略长的黑发自然披在肩上,靠近时,鼻翼甚至能闻到萦绕在发丝之间的馨香。
没了平日里那种冰冷样,款式简单的高级丝绸睡袍裹在那人身上,显出他本就瘦弱的体态。他有着不正常的白,让人怜悯的皮囊,微带弧度的嘴唇,金色眸子中的笑意却也层层荡开,让人难辨真假。
脑中也在这时想起那人说过的工作与日常之分——确实,他分得很清楚。
而在沉默半分之久,塞伦斯蹲下身,少年从那张冷峻的脸上瞥见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就那么被人抱到床上,灯光昏暗,周围显得格外安静。塞伦斯牵起那人的手,拿来白鲜,用棉花沾取些许,为人消毒。接触伤口时白烟升腾,克里德曼反倒一声不吭,面无表情。
“我的头发是不是长了?需要剪吗?”他看着对方为自己处理伤口,不合时宜的选择发问。
“酒宴再说。”塞伦斯没有过多搭理,处理完伤口,擦拭去多余的白鲜,盖好被子,转身就想走——可下一秒,一只冰冷、苍白的手及时拉住他。
“那个…英雄哥哥…塞…塞哥哥……你留下好不好?”
外面,雨水针扎似刺入地面,天色晦暗,塞伦斯没有接话,笑笑就想把手抽走。
“我不要睡前故事,不要玩偶,可我睡不着,陪我一晚好吗?我怕……”
他愈发要挽留,手上用力,在那粗实的胳膊上留下几道红印——不深,却又刺眼。
“就当…为了我的安全吧?我很害怕…死在噩梦中……有你在我至少可以不做梦!而且,我怕有刺客啊!向我寻仇的人一定不少吧?对吧?所以,死在美梦里也好过死在噩梦里,如果打不过你逃跑就好,如果可以就带上我,去喊支援。”
他的声音越来越柔、越来越慢,最终心有不舍的放开了那只手。
那并不好笑,塞伦斯在此时转过头,颇为无奈的伸出另一只手——发丝掠过指尖,安宁的黑暗笼在头顶上。
“睡吧,少爷。”
松软的床褥,舒适的居家服,灯被熄灭,执行人平躺着,神色难得安然,竟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沉入梦乡。
那只手,在他入睡后抽离,塞伦斯踟蹰片刻,伸出手——总算,靠着自身手长优势,拽到了不远处的毯子,盖在身上。
“喜欢……大哥哥………”入梦的少年突然呢喃着什么,转了个身,又睡着了。
真像只渡鸦咂嘴。
望着那人,塞伦斯不经联想,或许是鸦类与生俱来的习惯,也可能只是这梦太过香甜,有些流连忘返。
地板有些凉,月光透不过窗帘,这黑暗本该压抑,可这二十多年却从未如此像如此安心,兴许——
双手交抵着鼻梁,男人变化了一下姿势,踌躇片刻,将手轻轻塞回那人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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