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死我了!”沐浴过后,热水不仅舒缓了神经,更是软化酸痛的肌肉。
虽没正式见过那些所谓上层人员,但这次布置下来的任务完成度显然没到预期,不算达标。但鉴于是新手,还算宽容,书信上数落几句后也算结束。
“呼……”真该庆幸父亲没在这时回来,克里德曼想着,不顾形象的陷入软座中。
壁炉中隐隐传出果木香,嗯,恰当好处,沙发也很软,正好能支撑起力竭的身体,桌上有那人准备的叉点,要是这时再由自己亲手挑选张胶片,来点音乐,该选什么好呢……
“少爷。”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克里德曼的思考,他颇为恼怒地看向那人。
“怎么了?”他转过头,看向站在旁边的人。“想吃点心就吃吧,和我客气什么,都叫你哥哥了。”
那其中的责怪不言而喻,塞伦斯走向书架,取下一本书递给那人。“你不是有事求我?”
求?
本还闭目养神的人猛然睁开眼,伸展开四肢,站了起来。
蜷在沙发上的小豆丁总算肯给反应了。计谋是小,但对付那人绰绰有余。
“………”而克里德曼神色嗫嚅,给了个眼神,便不再理会那人。
翻开首页,心理学的词汇很快涌入眼前,而它越看越熟悉,克里德曼干脆拿过眼镜,对着那白纸黑字定睛一看——
竟是数周前那人为自己借来的书籍。
“我不是……”脾气刚想发作,又被强压下来,克里德曼左顾右盼,最终定在对方看似平静的眼眸上,居然还含着笑。
“明知故问……我要问的你早就知道了吧?”难怪,那时盯着那群人入神。而要论自己没被苛责,恐怕也有此人功劳。
“我是想问你怎么审讯别人…不准笑……”许久,克里德曼才抬起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开口。
那人一度没有说话,但生物的本能让克里德曼警惕起来,塞伦斯没有发声,身上的压迫感却越来越强,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在窒息前,那人开了口。
“怎么突然想学?”
他一向不爱暴力,也不在闲暇之余将心思放在工作上,在这时问出这话,实属是有些奇怪。
可时间不会轻饶每一个人,也就不会放过他——即使是个孩子。
“我教你。”
也不等那人反应,塞伦斯过去将少年抱起,让人正坐在椅上,自己又半蹲下身与他平视。
他一字一句讲得详细,克里德曼逐渐入迷——他想起女人的微笑,想起那日的夕阳西下。回忆过后,又想起那些人指鼻怒骂的模样。
自己不是审讯的料,想学,大抵是有段距离,但这'导师'那么尽职,不知不觉他也听懂不少。
“你们管家不看书的吗?好像从未见你翻过,但也理解,父亲的书房不是闲杂人士能进的。”挑挑拣拣几页,精选重点,克里德曼合上书,向人挥舞。
“看。”回答极简。塞伦斯没在意少年口中的嘲讽,淡然道:“还不回答我问题?”
“理由问很多遍了,说过了,不是我一贯做事风格,要节约成本,再说…我还不想伤他们嘛……”
直接用摄神取念更易造成记忆紊乱,而截取记忆一是方便,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也能降低对方精神错乱的概率,以便保全,在上层得到情报后或许仍会大发慈悲。
两人交谈甚欢,直至桑榆暮影,明月流光洒在床头,他心似水面平静,有了一宿好梦。
昔日清冷的花园,再度传来欢声笑语,只是不同以往,陪同少年的人已经变了。
“犯规!我躲在低处你甚至不用弯腰就能看到我!高处……你都不用抬头!”
乱叫的渡鸦难得身着白衣,塞伦斯想起那天女人也是一袭白裙,笑得温柔。回过神来,他眼神看向某人衣着,无意间瞥见一处污渍。
“别动。”大掌成功定住身体,本还叫嚣的少年瞬间熄火。
“下次…一定赢……”最终只恹恹定下口头战书,改日再约。
专门挑了阴天,克里德曼择好时机,在脑中演练起计划。
“150秒!这次你不许作弊!”又草草交代完规则。
塞伦斯侧目,戴上眼罩。无非是给人点尊严,克里德曼斜眼看了眼,确认对方又好好遵守规则后小跑着离开了。
那地不算空,长了颗老橡树,天热催生出果来,个个油光锃亮。正是它枝叶繁茂时期,绿茵大片盖下来,赶巧身上衣服与树皮相搭。
克里德曼变成渡鸦,贴着树干,好似似嵌进去是的,却不尽然。隐约的,还是有圈黑色的轮廓透出来,比那乔木色更深沉。
在数完秒后,远远的,塞伦斯也不急,反倒漫不经心闲逛起来。一方面要防着他察觉自己意图,另一方面还不能一看出端倪,只得途径树底时眼神擦着他身体过去,装作无事般嘴上念叨。
“你在哪?”
这着急的模样被暗处窃喜的渡鸦看在眼里,直到他走远,克里德曼变为人形,趴在枝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少爷,时间到了。”
耐心等候几分钟,他如愿听到那被魔咒扩大的投降。大喜过望着,一个倒挂金钟,少年的腿像蛇缠在枝干上,腿部猛然发力,在人形与鸟性切换间,稳稳落地。
“哼哼!笨蛋塞伦斯!我赢了!”他说这话时带着自豪,骨子的骄傲与自尊还不允许自己低头,克里德曼走上前,甚至没顾及那人发冷的脸色。
“克里德曼少爷,老爷回来了。”
纷乱的情感瞬间将这种喜悦隔开,还没高兴多久,脸上笑容攸地下落,克里德曼把持着礼仪,拼命压下心中的恐惧。
“好……”甚至未曾注意到脚步在愈发变沉,走廊尽头,那人在那等着,他也如约见到了想见的人。
“父亲……”克里德曼头也不抬,恭敬的喊了一声。
举止符合贵族体态,唯有一点——那两粒黑葡萄似的瞳孔在看向他衣皱夹带的落叶后微缩。
就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男人手臂一伸,好是粗暴地扯下那片叶子,又要掏出手帕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擦拭,仿佛他脸上那不是灰,是被人喷的痰。
克里德曼同时痛呼出声,那人力道好不温柔,粗暴地像是要擦下层皮,而那脸颊两片肉很快泛起红痕,甚至是被那丝绸磨的有些发烫。
直到白皙的皮肤蹭出血色,男人才收回手,叠好帕子。
“我有话对你说。”
来了,果真是要谈那件事。
眼神变幻一阵,克里德曼识趣点头,默不作声。
这小心思一眼便被男人挑明,但也该到开门见山的时候。
“陪我走一趟。”
这是不可抗拒的命令,亦是请求。克里德曼没有说话,跟着男人一路向前。
到了陌生处,克里德曼下意识环顾四周。门被阖上,意料之外的,男人什么都没说,反倒温柔地拉过他的手,将人领向某处。
“…父亲?”心生好奇,不由发问,让他脱口而出一句。但很快知错般,收回嘴,畏惧将目侧开。男人也没给反应,径直将门打开,拉着他走入房间。
空气中带着股熟悉的气味,愈嗅愈浓,锈甜锈甜的,这味道引导着他寻找到了答案。
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血黏着它,皮毛也乱作一团,而这毛根部还是白色,越往上,到尖部就成了银,仿佛闪烁着光。
是只兔子,估计是不太健康,偏瘦,明明绳子绑的不紧,却只象征性挣扎两下。
“解剖它。”
那柄寒光带着蛊惑向他靠近,克里德曼伸手想接,又在刚刚触碰到时触电般躲开。
少年看向仍在挣扎的兔子,久久沉默,将口中混浊的气息吐出,他似乎已经接受某种选择,匀了匀呼吸——“不。”
金属的光泽折射在眼中,那丝不该有的寒意抵在颈上,竟让他生出丝恐惧。
收回视线,少年屏息观察着那人,隔着层薄如蝉翼的皮肤,刀尖指向颈动脉——而它也像受到某种召唤,竟开始颤动,与他鲜活的生命、跳动的心脏振动同频。
“对不起,父亲?”而与那柄抖动寒光截然相反的是表情——平稳、伪善,永远不变。
男人的眼眸垂下来,摩挲着少年的脖颈,而他看向那人眼中折出的狡黠,看着他不起波澜的眼眸,却又视若无睹,手一抽,刀放下了。
“动手。”
男人再次重申。
同时,他像似乎切断了那种藕断丝连的联系——毫不犹豫,带着麻木、顺从,克里德曼伸手接过那把刀走向属于自己的'猎物'。
第一刀,不过划开表皮,露出底下漂亮的红肉,鲜血顷刻涌出,克里德曼下意识想避开,但尖端沾染的温度却已凝固,他挑着眉,厌恶至极。
兔子,是端上餐桌的佳肴,而对捕食者来说对'食物'心存怜悯本就错误。
“父亲…”他转而投去求助的眼神,几乎是对上的那刻,肆无忌惮将内心所想暴露,一览无余。
阿雷洛夫不作声,夺过刀,手法干脆的就将兔子开膛破肚。
纵使已低头,可仍有少许鲜血溅在了少年白净的脸上,男人倒是不避,掏出帕子擦拭自己的脸。
“兔子就是兔子,即使跑得快,跳得高,它们也只是兔子。”
上扬的嘴角昭示他的心情,哼着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刀被冲洗干净,丝绸拂去刀背的水珠,他一度怀疑对方有放弃念头——但下一秒,它调过头,那黏腻的寒光也再次锁定自己。
行为间的意思他尽然,事态本该有迎合自己的趋势,哪料刀尖向前,这回离自己又近了不少。克里德曼摸着手指,思索片刻,索性略过威胁,反手抓住刀柄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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