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渠的目的达到了,虽然不如自己预想的那么顺利,但到底还是达到了。

达到目的的梁渠,突然感觉轻松了下来。

他望着站在那里,一脸生无可恋的毕曲,突然冒出一丝同情,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可怜。

这个想法,吓了梁渠一跳。

他赶紧调整情绪,避免让自己陷入没必要的妇人之仁。

内心平静之后,梁渠转身走开了。

毕曲还站在原地,内心依然挣扎着。

有嬴孝公元年六月初一。

夜。

有嬴国国府内宫。

“先生,寡人已经将进补的药物给了毕曲了。”梁渠跟糊师傅说。

“恭喜主公,我们又前进了一小步。”糊师傅说道。

“希望能有效吧!”梁渠回答。

见梁渠兴趣不高,糊师傅开口问道:

“主公,您似乎情绪不佳,可是遇到了岔头?”

“没有,一切都很顺利!”梁渠不知该怎么跟糊师傅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只好应付了一句。

“那就好。”糊师傅见梁渠不愿说,也不好继续追问。

二人陷入沉默。

许久,梁渠看了糊师傅一眼,终于还是决定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先生,寡人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当国君?”

“主公,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糊师傅有些吃惊。

“方才,给毕曲补药的时候,寡人竟觉得毕曲有些可怜。这似乎不是一个国君该做的事。可是,寡人实在有些控制不住。”梁渠说道。

“主公是觉得,做国君,需要心狠手辣吗?”糊师傅问。

“难道不是吗?”梁渠听出糊师傅刚才那句语气有些异样,因此开口问道。

“当然不是。主公,我们用的是阳谋,阳谋的秘诀是真心。主公越是真心为毕曲好,毕曲就越恨不起来。如果主人表现出是在利用毕曲,那么毕曲就会恨主公。所以,要的就是这份同情。”糊师傅说道。

“寡人好像明白先生的意思了。”梁渠若有所思。

“主公,朝堂之上,没有蠢笨的人。大家都分辨得出,国君是真的同情他们,还是装作同情他们。这时候,只有真同情,才能让我们的谋略起到效果。”糊师傅又补充道。

梁渠没有说话,但糊师傅知道,梁渠听进去了。

有嬴孝公元年六月初五。

夜。

有嬴国上大夫肥仁府邸。

“大人,这是国君今天给属下的补药,说是让属下拿给我母亲吃。”毕曲第一时间便来到了肥家,向肥仁报告刚刚发生的事。

“嗯,国君赏赐给你母亲的,确实不能拒绝。拿回去吧,好好照顾你母亲的病。”肥仁说道。

毕曲内心开始紧张起来。

他有些搞不懂肥仁的心思了,肥仁这句话,好似说理解他的苦衷,也好似在指责他又收了梁渠的东西。

“大人,属下家族,世代服侍肥家,全赖大人,才有了今天,属下愿肝脑涂地,报答大人知遇之恩。”毕曲开始表达忠心。

“不必如此过激,我是信得过你的。”肥仁看着毕曲,眼神有些复杂。

毕曲的内心,更加复杂。

一个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毕曲是肥仁的家臣,几代人都在肥家做事,从肥家拿俸禄。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肥仁也不会将侍卫长的位置交给毕曲。

毕竟,这个官职不大,但作用却很大。

从任何角度,毕曲都要忠于肥仁,而不是忠于梁渠,这是分封时代的特性。

然而,梁渠却给了毕曲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这个理由,在肥仁的内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目前看来,这颗种子,正在发芽。

肥仁此时,内心也很不爽。

肥仁并不觉得毕曲会倒向梁渠,一副药方而已,恩情没那么重。

难搞的是,这个赠送药方和补药的理由,这是一个让当事人无法拒绝的理由,也是一个让旁观者无法指摘的理由。

肥仁不担心毕曲叛变,肥仁担心毕曲犹豫,担心毕曲迷茫。

一个失去冷静的侍卫队长,作用就要大打折扣了。

当然,肥仁真正不爽的是,自己现在很被动,一直被梁渠掌握着节奏。

虽然自己是得利的那个,虽然这么下去对自己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坏处,但这种感觉极为难受。

以肥仁的性格,是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所以,肥仁决定出手杀人了。

肥仁朝自己的弟弟肥礼看了一眼。

肥礼马上会意。

“毕曲,你在我们肥家长大,我们是信得过你的。你为母亲的病操劳,天经地义。没有人会指责你,也没有人会怀疑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肥礼说道。

“谢大人。”毕曲回答。

“古人说,‘三世仕其家则君之,再世则主之。事君以死,事主以勤。’你们家世代在我肥家做事,咱们的关系,已经接近君臣了。按理说,你母亲病重,我们是要帮你治好的。只不过手里没有合适的方子而已。说起来,倒是我们做得不够。”肥礼说道。

“属下历代皆受主家恩惠,不敢有其他想法。”毕曲额头已然见汗。

“毕曲,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马上回去将药煎了给你母亲服下吧。治好你母亲的病最重要。肥家人不是薄情寡义之辈,对我肥家有贡献的,我们会善待的。”肥仁怕毕曲没懂肥礼话里的意思,又侧面提醒了一下。

“属下告退。”毕曲听了肥家兄弟的话后,内心的忐忑、犹疑再也没有了,竟变得异常平静起来。

他昂起头,仿佛一个即将赴死的战士一般,离开了肥家。

“大哥,小弟刚才的理解是否准确?”肥礼问肥仁。

“嗯,你越来越成熟了,我们肥家人丁不旺,必须大量依靠外人。但外人总不能与我们齐心,你能快速成长起来,帮我分忧,我是很高兴的。”肥仁说道。

“我没会错意就好。大哥,你觉得毕曲听懂了吗?他会死吗?”肥礼问。

“毕曲是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我们等待结果即可。到时候,主动权就又回到我们手里了。是我低估了梁渠小儿,没想到他竟然能让我牺牲掉一个家臣。”肥仁语气中恨意满满。

“毕曲确实很得力,留着有用处,我们将他换掉呢?”肥礼提议。

“没用的,谁在那个位置上,梁渠都会用同样的办法对付他。其他人不会比毕曲做得更好了。”肥仁说道。

“倒也是。”肥礼情绪也不太高。

“梁渠身边的那个老匹夫的来历,查清了吗?”肥仁问。

“只知道他是有卫国的人。这个老家伙,来到我们有嬴国已经三十多年了,那些知道他来历的人,大都死掉了。我正叫他们加紧查询。”肥礼回答。

“查不出也没有大碍,他应该也活不长了。”肥仁眼里充满了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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