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北山树冥冥,

猛虎白日绕林行。

向晚一身当道食,

山中麋鹿尽无声。

——唐.张籍《猛虎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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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完全降临。

星空如此深邃。

当你直视它、思量它,能够察觉到其中无限伟力之时,再麻木的心灵也会被震撼,再坚定的意志也会被动摇。

金引在星光下的原野上驱车又赶了一程。

因他刚刚遭受新伤,需得运功调息。见前面闪出一片白桦林,便把黑色奥迪停下,在林木中寻了一高处,盘膝入定、五心向天,顷刻间翱翔于自身“方寸世界”之中。

内外乾坤,时间流逝的速率不同。又正当盛夏,日长夜短,才觉着几回浮沉,已是东方将白。

收摄神识,金引携老友李空寒继续前行。

~~~

草原的余韵,在进入河北境内后,犹青青未了。而坝上风光,别有一番滋味。

比起它北面、东面的无垠旷野,此处草叶尽皆低矮些。间或露出沙土地貌,遥遥望去,黄黄绿绿混成一片,不似来路那样苍翠。

自口外,一年四季不停刮来万里长风。

远处高高低低、起伏不定的山坡丘峦间,无数风力发电机如一群群白色巨人般林立,挥动着长达数十米的三条手臂,足以令“堂吉诃德”这般痴愚勇猛的汉子也望而止步。

塞上一带,田地瘠薄。夏日风景虽好,却每每不过农历九月,便会降霜飞雪。

昔日靠着地广人稀,即使亩产低微,还能勉强维持半耕半牧的习俗。如今时代变迁,人们纷纷向着县城里迁徙,零落的农田渐渐就和原野一般模样了。

此处距离近年才开发的那几条旅游路线尚远。羊肠小道上,许久也不见有人车往来,两旁的蒿草直生到半人多高。

沿途村庄大多荒废。但见一家家都用砖头砌住了门窗,野草和藤蔓渐渐侵略至屋檐之下。

~~~

距离京城尚有五六百里路程,此时天色已渐渐透亮。金引心中盘算,正午之前,他便能跟关动、郭大悟两人碰面。

不料,怀中那枚与其心神相契的“牵机蝉”突然再次发出预警信号——并且这回格外古怪!

好几种截然不同的灵力反应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其间充满了恶意与争斗,又似乎纠缠交融于一体……

旁边有座荒村。房屋院墙参差崩塌,野草重重,那股怪异的气息正是出于其中。

唯恐打草惊蛇,金引径直驶过,在远处悄悄停住车子,随即又施展出“匿踪术”折返回来。

隐隐约约,他那原本雄壮的身形无声无息地融汇于周围环境之中。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若非刻意观察,旁人也会自动忽略掉他的存在。

这座村子早年曾有七八十户农家居住,如今则完全没了人烟,彻底沦为蛇鼠虫雀之类小生灵的乐园。

有些院落因主人离去未久,保存尚且完好。有些则已经破败成了砖石土堆。

“牵机蝉”只有百米左右的侦测范围,金引寻不见那道奇怪灵气,正担心目标可能已经远去,前面一座二层小楼的屋脊背后,陡然传来异动!

“五行听敕,黄龙居中,威在深秘,山摇穴动……”有人长吟,附近的地面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金引趁机腾跃,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潜去。眼见震波由远及近,他不禁暗自心惊——此人竟能以术法造就一场微型地震,当真是神通广大!

攀上旁边屋顶,左侧一块废弃菜园中,一位长须老者的身影进入金引视野。

凡通晓五行术之士,对四周灵力气机变化最为敏感,堪称人形“牵机蝉”。幸好,老者正忙着施法,自己又以“匿踪术”紧紧闭藏住了气息,因此才能不被对方发现。

只见那老儿,一手柱着根拐杖,一手掐法诀,脚下数丈内的泥土正如沸水般翻腾。

厉山君?

金引猛然想起,前些天郭大悟和曹老贤在景德镇与一位五行师遭遇之事。

昔年燕北“温寒谷”、鲁中“九鼎派”两家的恩怨仇杀,在江湖上可谓轰动一时,他亦耳熟能详。如今“温寒谷”虽已式微,但祖宗基业仍在。厉山君现身于坝上,其目的可谓昭然若揭。

念方及此,一道人影从不远处的野草丛中蓦地破土而出!

以土制土,见破了对方的土遁术,逼得他现身,长须老者喝道:“撮尔鼠辈,还不赶紧束手就擒?”

那人也不答话,立足犹未稳,已经扬手挥出一片飞沙走石。滚滚烟尘中,夹杂着点点凌厉寒光。

“浮土生金?雕虫小技,也敢卖弄?”

老者抬袖间,凭空出现满地烟火,朝着风沙反卷过去。

措手不及,后来者虽然极力相抗,还是被燎了个灰头土脸。眼见两人功力差距甚远,对方又拄着拐杖,料想是不良于行,他展开步法,转身欲逃。

“咄!哪里走!”

遍墙遍地的野草、藤蔓、苔癣仿佛都活了过来,一瞬间也不知增长膨胀多少倍,满眼绿色,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将目标牢牢网住,再挣挫不开。

一旁暗中观战的金引业已确认,这长须老者正是那日被郭大悟伤了腹部的“厉山君”。

不知为何,此人除去气机和灵力离奇古怪之外,他的行为举止、言语谈吐也都令人感到十分别扭。

怕对方察觉自己,金引不敢长时间将目光放在“厉山君”身上,便转头去看那个被其制住的五行法师。

穿一套深蓝色中山装,这名老干部模样的中年人白面无须、鼻端口正,虽然满身满脸都是灰土烟尘,金引却还能隐约识得——“温寒谷”现任谷主温无病。

毕竟世代隐于坝上,“温寒谷”所在,离京城着实不远。金引虽然与其并无太多交集,总归是打过几回交道。

怕温无病震断心脉自尽,“厉山君”急忙伸出拐杖截住他的气血。

待尘埃落定、收罢法诀,“厉山君”脸上忽然显露出纠结困惑的表情,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心境,又似乎在尽力思索着某件往事……

漫处绿植退潮般消失。诡异的安静状态持续了足足一分多钟。

金引屏息以待。只见“厉山君”神情渐渐恢复如常,悠悠地开口道:“你虽然本领低微,亦是术门中人。五行之内有五刑,不消我说,你自清楚其中滋味。痛痛快快交出那半章乐谱,我应许你少活两日!”

听闻这话,温无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变得决绝。

“金木水火土……先用那一行呢?”

“厉山君”捋髯沉吟,看起来颇有老猫戏鼠的心思。

“对了,老夫年前曾偶得一粒水莽草种子,非厚土不能生发。我观你这小辈,土行法也算练得略有根基,那便辛苦一下,替我养了这株花儿吧!”

见他自怀中取出一颗紫青相间的“蚕豆”,温无病顿时面如死灰。

金引亦听闻过此物。传说它专门寄生于人体之中——待其长成,根入丹田、枝连五脏、花实则直通天灵。

从生根发芽到开花结果,时间可长达数月,却偏偏不会将宿主杀死。其中痛苦,可想而知!

待到最后,宿主灵智为水莽草所控,彻底沦为一具只懂得散播种子的行尸走肉。

由于这种怪草寄生条件十分苛刻,不仅培养起来不易,能当作它宿主之人更是万中无一,故而渐渐便绝迹于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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