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笑得嘲弄,“是周府的卫兵没钱赔付!”
展迟与下属们面面相觑,脸皮被一个外来客揭得一丝不挂,终于扛不住大家异样的眼光,横过刀就要与人大干一场。
那些卫兵呼地一拥而上围攻,走廊里顿时乒乒乓乓乱吵乱闹。
那女孩却也不怕这阵仗,轻蔑一笑,几个跟头翻起来倒是像模像样,趁着自己身材娇小,左穿右挡,西拽东扯。
几个回合下来,竟叫这些卫兵手臂缠交,麻花朵朵。
“你的下属,武功一般般嘛!”她轻抚着手背,上面多出一指红印,是刚刚躲展迟的斩刀时,被刀背磕到的。
展迟吃力地将武器从砖石缝里拔出来,忿忿踹开属下,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胸有成竹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柳飞絮藏于拐角处半响,见这伙人狼狈而走,笑盈盈地踱步而出,拍手叫好:
“想不到,我这样的偏僻荒凉小店竟也藏龙卧虎,藏着一位爱抱不平的侠客,这位侠客还是名女娃娃!”
女孩一愣,顿时恼了,又把长剑往地上一掼,锋利的剑刃毫不费力地将地板砖石断成两截。
“我不是娃娃。”她冷冷地警告,要与这类有损江湖尊严的称谓割席。
柳飞絮也板起了脸,“唷,不是娃娃,难道还是江湖人不成?你见过哪个江湖人吵着闹着要自己挑选房间的?”
女孩干瞪着她,迟迟说不出话。许未婉对两人的言外之意不明所以,但有些话她是听懂了。
于是,清脆婉转的笑声忽然闯入两人剑拔弩张之间,缓解了即将山崩地裂的气氛。
许未婉缓缓走到女孩跟前,轻轻一提,将飘雪剑归还主人,“这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毁坏东西的。”
女孩惴惴接过,指尖触碰到柔软的温热。
她急忙缩回手,飘雪重新入了剑鞘。
地上的剑坑无法愈合,柳飞絮心痛大呼,“我可怜的珍贵玉石多么无辜,可惜那始作俑者只顾着自己,忘记了赔付!”
话是说给女孩听的,柳飞絮的目光已经在她身上钉死了。
一包沉甸甸的钱袋子扔过来,柳飞絮稳稳接住。以手称量,不多不少,正好二百两。
“得嘞,小客官,你我两清!”她走到许未婉面前,上一刻的眉飞色舞敛去,神色凝重认真。
“大家都是江湖行走的,知道处事的道理。齐州城主为人,想来你平日里总有所耳闻,既是周府的刺客,也不能全然认定善恶。”
“只是客栈虽小,却也是在下一番心血,做不来赔本的买卖。行侠仗义是好的,只是周府那边恐怕没这么容易打发,姑娘还是好自为之吧。”
柳飞絮不是商人,是个侠客。许未婉望着她婀娜的背影,如是想道。
作为客栈老板,又住在距离她的房间最近的地点,她屋里进了什么人应是一清二楚,但她现在安然地脱身了,并没有被拆穿。
“鱼……鱼儿在水中尚能在起火时安然无恙,神剑在手就如同鱼儿有水,谁能将我奈何!”女孩忽然说,“你不必担心他们来犯!”
许未婉哑然失笑,紫微山的弟子如此桀骜不驯,口出狂言,倒是与青华山一脉两种风格。
“你不怕给师门惹出什么祸端?”她好心相劝,“这事本来和你没什么关系,你明日换了女装,收起剑锋,可躲避卫兵搜找。”
女孩红了脸,再开口有些不好意思,“那你好好休息,一定要注意安全才是。”
便绕道自己房间,嘭地一声关上房门。
各人自返住处,走廊重回寂静。
房间里,宋子矜扶着腰从床铺侧方爬出,刚才她情急之下出了窗子,又淋成了落汤鸡。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腰,吃尽了苦头。
许未婉见状忙找出一瓶治跌打损伤的药膏来,趁着她抹药的时机,问道:“方才追来的人,是城主府的卫兵,你可知?”
宋子矜支吾起来,模棱两可地应付几句,并不正面回答知或不知。
许未婉笑道:“你大可以说出实情,我能帮则帮,又或者什么都不说,我只收留你一晚,天亮之后,你便自寻去处吧!”
几场惊雷偶尔闯入,窗外的瓢泼雨声越来越大,宋子矜还记得刚刚自己孤身在外,雨点凶狠地穿过衣衫敲打在肌肤上的痛感。
浑身打了冷战,沉思一番,她决定和盘托出。
原来,宋子矜母亲早逝,父女两人相依为命,父亲名唤宋严,是齐州的总捕头,在任多年历来是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半分,也深得周府信任。
谁知一个月之前,半夜三更忽然被周酉唤去,回家后又急匆匆收拾行囊,只说着急出城办公事,可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宋子矜也是最近才知道,父亲在出城后不久便去世了,早已被周酉安置下葬。
而衙门的人应是得了授意,对此事三缄其口,任她如何发问,谁也不敢多说。
她想不通,遂去找周酉要个说法,奈何通报身份后,周酉总是借故避而不见。
于是她采了旁人的主意——既然正门进不去,那就走小门吧。
原想着今夜偷偷溜进周府,面呈冤情,只是周府大得很,还没找到周酉,就被呼啦啦一群卫兵当成刺客追赶了。
宋子矜讲清原委,说到伤心处泫然欲泣,泪水断了线,顷刻间铺满那张青涩动人的脸颊。
许未婉有些走神了,她的眼中是宋子矜孱弱的身影,心中却呈现着一幕幕骇人的画面。
她记得,那天火光中血流遍地,刀剑兵器的碰撞夹杂着老妇幼儿的哭喊声,再然后……
她的妹妹与她走散了。
没错,她还要找妹妹,玉宁始终是她的一大心事。
“你刚刚说,你叫宋子矜?家里除了父亲,还有其他人吗?”
宋子矜摇摇头,许未婉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人不是妹妹,只是萍水相逢的江湖朋友。
她幼时尚且有恩人和师娘如父如母照料,段昇得道后,更将余岁山交给了自己,这才令她得以在江湖上立足,不受人欺凌。
而面前的可怜女子却什么都没有,浮萍般不知飘向何处。
宋子矜对自己父亲遇害的真相始终探索不清,其中内情已经没有门路追究了。
许未婉问了她的年岁,今年恰好十八年华,如果玉宁还活着,两人约莫一般大。
由此,许未婉对她更是亲近。
“寻找你父亲的真相不在于一时,周府势力盘根错节,不可小觑,你我先养精蓄锐,明日再看情势,好从长计议。”
宋子矜一听这话头,原本无处可去的失落心情重新填满了希望,一口一个“许姑娘”地感激涕零。
许未婉以为两人的家人皆故去,是漂泊江湖的可怜人,天下之大,相遇便是缘分,更不必这样生分。
便与她说好,两人此后以姐妹相称。
雨水渐渐停了,惊雷躲进了深山里,众人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许未婉和宋子矜就被外面的吵闹声叫醒。
打开门,只见众人拥挤着往前厅跑,忘了束发的,蹭掉鞋袜的,还有嘴边叼着一口茶还未下肚的。
许未婉感觉不妙,拉住一个人询问事由,那人兴奋道:“还不出去看热闹?周府的人要和一个混小子打起来了!不说了,赶紧占个好位置!”
手中空空如也,看热闹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握紧了拳头,眉头皱得比沟壑还深。
“未婉姐,我……”宋子矜不知如何是好。
许未婉安抚道:“你不要出面,留下来,我出去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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