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触碰到了那块茧,回忆再度出现。
他回忆了两年前小怪物拼命划开外膜,一人一兽从充满绝望的地堡逃出生天,他想起了和女孩为数不多的经历,后者信誓旦旦要取回K003的坚定。
事情好像总是重复,让早就做过的事重演一遍,唯有主角更换。
当回忆被现实接替,刘彣猛然惊醒,他听到了中年人的呼唤。
“看左边。”
刘彣扭头往左,瞳孔凝聚,在左侧树根外缘,一朵花竟站在那里。
那花长得有成年人那么高,深绿色的根茎当做腿支撑战立,妖艳的红色花瓣严密闭合,两根宽大的叶子摇摆着如同在打招呼。看上去根本不是什么花,反倒是栩栩如生的人形怪物。
这朵鲜花根茎之旁,那头虫后静静趴窝,像极了温顺的宠物。
迅速收缩的瞳孔充满错愕,刘彣绝想不到,他能看到这般奇特的场景。
他难以置信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一切都变了,眼前不再有花树和虫子,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落地窗。
黄昏将至,天边一片映红,晚霞悬在城市上空,下方车水马龙,各条道路建设好的路灯按着顺序点亮。熙熙攘攘的人声鼎沸抵达不了高耸入云的景观平层,车辆在道路两列形成一半红和一半白的灯海,城市在忙碌和沉寂之间不知所云。
刘彣站着的大平层用了精美装饰,各种后现代的家具依照美学打造,哪怕光是站在这里,都有种难言的成功感。
白衣中年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推着餐车,哼着小调。就算身居这样的地方,他还穿着那身到死也不会脱下的白色大褂。
捏着兰花指的手拿开餐盖,一份精致前餐躺在盘子上,盘子一侧有当地最知名餐厅专用的铭牌。再小心地打开餐前酒,醉人的酒香填满了整个楼层,他畅快地呼吸这份让人陶醉的香气。
刘彣眼前落地窗一闪,那朵花更加妖艳了,红到足以迷惑人的心智。
中年人把叠好的餐巾挎在弯曲的前臂上,用矮了三分的口气恭敬地说:“先生,家里的厨师放假了,幸好今天楼下餐厅营业,希望适合您的口味。”
“如果下次要假扮管家,希望你专业一些,至少穿一身定制西装。”
刘彣再打量中年人后发出评价,随手拿起餐车上的酒杯,后者摆着低姿态斟了三分之一的酒水。
浅饮一口,这个喝过几次劣质酒水的男人也尝不出滋味如何,甚至没品味地咂咂嘴巴。回忆酒水味道,似没见过世面的门外汉,呵呵一笑后说道:“我应该说什么?浓厚还是醇香?是不是还应该能说得出酿造这瓶酒的庄园和年份?毕竟品酒也是一门社交功课。”
“如您这种身份不必在乎这些,小众会因您的品味更改他们的品味,您所要做的,只是在社交场合面不改色喝杯酒而已,用不到任何点评。”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刘彣看着楼下运转的世界说,“其实真正的我应该在楼下,和普罗大众一起为了明天的一日三餐奋斗。”
“你肯定也做过梦,梦到有朝一日站在顶端,俯瞰这个遍地蝼蚁的世界。”
“这种梦又有哪一个人不曾做过?”
“出生在罗马的人不需要,说不定他们还会梦到自己生活在下面。然而事实是,穷尽他们的全部想象力,也无法想象得到下面的生活,人永远无法想象从没见过的事物。就像你,倾注了所有才华,不过是站在景观大平层上,以怜悯之心对着下方,可绝对猜不到真实的荣华富贵到底什么样子。很多东西出生有了就是有了,出生没有也就再也无法拥有。”
“那么我刚刚见到的便是你真实的样子?”
“不,你每天见到的才是我真实的样子。”
刘彣听后只是稍作疑惑,随即释然,他躺倒在沙发上切身感受从没体验过的柔软,为了更加舒适,干脆蹬掉了鞋子。
咣咣两声落地,中年人优雅地走过去把鞋子收好,摆放整齐。
做完这件小事,中年人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独自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面庞红润,手捏着酒杯摇来摇去,享受着酒水侵蚀大脑的快感。
他自斟自饮,片刻功夫,整个人都成了红色,他看着歪躺沙发的刘彣说:“人这辈子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呢?不需要为金钱担忧的人可以无后顾之忧,尽情享受这个世界,身无分文的人这辈子都没走出国穷乡僻壤。但不管哪一种,两类人都好好活着。”
“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特别喜欢一句话:上下相倾,长短相随,音色相和。因为我觉得这话也对也错,富人编制出谎言的牢笼困住这个世界,穷人生活在梦想和压力中不能自拔,有的人穷其一生的努力只为了让少数人过上超越皇帝的享受。上下相倾在哪里?在这种持之以恒的灌输?在更新迭代但永世不变的供养关系?所以对大多数人而言,生活是痛苦的,没了梦想和亲情作为依靠,等到看透了这个世界,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还能坚持下来的,无非对死亡的恐惧。那恐惧究竟是什么呢?是死亡那一瞬间的疼痛?还是怕根本没有死后的世界存在?”
刘彣睡眼惺忪,他抬了抬眼皮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就是讲这些没营养的废话,还不如放我出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除非你想要我再来一次向死而生。”
“对你来说,生活太辛苦了,就算回到了现实又有什么意思?去喝结了冰的水?去吃腥臭的虫子肉?每天为捉襟见肘的物资发愁?还是想去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如果选择我,只要挥挥手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也能得到超出想象的一切。”
“但这不是真实的。”
“百分之百的体验感,和现实又有什么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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