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鉴闻声猛然回头,铁青着脸瞪着裴靖,嘴唇掀动着说了两个字。

虽然相隔太远听不清楚,不过口型是看清了,裴靖不以为然地抬起下颌笑起来,凤眼因此变得狭长而扬,充满了挑衅的意味,旋即转身在杜鉴恶狠狠的盯视下扬长而去。

她一到家,孙荣洲立马迎上来,和她一起往书房去。

其人低声道,盛瑾瑜托盛二传了消息,“盛郎君问宾客还想不想听点儿别的。”

“不急,哪有一开局便交看家本事的,”裴靖停顿片刻,问盛二在哪里,得知正在东厨给安歌帮忙,遂作罢,“你把刀簪给他拿去,让他保护好自己,他知道那么多秘密,杜鉴断不会放过他。”

孙荣洲扶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嗯……奴就说付出总会有回报的,宾客都学会关心盛郎君了!”

裴靖惊诧地看着这人,“你何时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从实招来!”

“盛郎君不也是一家人吗,奴哪里称得上是往外拐!”孙荣洲笑嘻嘻的模样和他师傅如出一辙,温暖里透着一股贱兮兮,“奴只往真心待宾客好的人那里拐。”

“懂了,”裴靖故作恍然大悟,“这便请你师父给你涨俸禄。”

“宾客莫去,师父该怀疑我在宫外花天酒地、吃喝嫖赌了!”孙荣洲连忙告饶,从裴靖手中接过刀簪,又打包了两份点心,便往刑部去了。

裴靖坐在榻上,隔窗默默注视着孙荣洲消失在拐角,须臾收回视线,漫无目的地枯坐良久,更衣出门去了池苑。

奚迟在池苑种了一棵枣树和一片紫藤花,正长在池塘边上,一眼望去和日躔卫后山一模一样,甚至连树下那座足容三人并坐的青石都一般无二。

她坐在石头上往池里扔着鱼饵,狐裘下摆攒在一旁,像一只卧伏打盹的黑色狐狸,又像一团冬眠的蛇。

池鱼聚在水边,一片花团锦簇,口腮不停地开合着,等待投喂。

她扔完一把鱼饵,便将鱼钩扔了下去。

水面溅起白花,水里的鱼以为这也是饵,争先恐后去咬它。

肥美的鲤王咬住钩子,钩尖刺入它上颚,使它挣脱不得。钓手扯动鱼竿,鲤王高高跃起,如跃龙门,如翔天际。

围观的鱼见之欣羡,各为成龙而奔游。

鲤王胖大的身躯困在方寸大小的罐子里辗转腾挪,从此回不去湖里。

小五站在罐子旁,伸手去捞罐里的鱼。天上飘下两片羽毛,凄厉愤怒的叫声瞬时炸开。

策策和小五为一条鱼打得不可开交,花白的羽毛如雪片,细长的绒毛随风飘,花藤像琴弦一样颤动着,柔紫的花瓣簌簌而落,被风吹得纷飞乱坠。

小五出人意料地打赢了策策,叼起罐子里的鲤鱼跳上墙头,拖着光荣负伤的后腿往宫城的方向跑去。

策策站在罐子边沿,歪着头看着裴靖,似在质问裴靖为何不帮它,它和从前一样跳到裴靖手上站着,绸缎手衣令它感觉不舒服,爪子起起落落。

裴靖将它小心放回地面,“我抱不动你了。”

策策踱了两步,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许是在问裴靖为何抱不动它了。

“因为……”裴靖无奈地笑了一下,摸了摸策策头顶的绒毛,“因为你吃胖了。”

策策眨了下眼睛,张开翅膀飞走了,背影看上去有点生气。

水里的鱼已游散,在荷叶下穿梭,撞得荷茎摇晃不止,罐子被打翻在地上,淌出的水将石下土地染成了深褐色,不由得使人想起陈年久远的血迹。

裴靖倚着树干,将狐裘上沾着的猫毛、鸟羽和花瓣摘下来扔到一旁,可紫藤花仍在飘落,风只要轻轻一吹便会坠一地。

她泄气地停下手,仰头看着藤蔓缝隙里的阳光和云朵,任由花瓣落满身。

宾客,宾客醒醒……宾客……

恍惚间,裴靖听见有人在叫她,一回头,顿时睁开了眼睛,盛二的脸放大在面前,其人棕色的眼瞳里充满疑惑与担忧。

她迷茫地四下巡睃着,却见水面平静,土地干燥,紫藤花才刚刚鼓出花苞,鱼竿斜倚着树干,钩上挂着一个小竹篓,手边没有罐子,身上也空无一物,只手心里攥着两枚湿漉漉的鱼饵。

“宾客怎在外面睡着了?当心着凉。”盛二将她扶起来,拢紧狐裘的前襟,拍净身上的浮土,搀着她离开池苑。

裴靖声音轻轻地问道,“去看过怀瑾了?”

盛二点点头,“看过了,宾客请放心,主君一切都好。”

“刑部可曾为难?”

“看在宾客的面子上不敢为难。”

“好,”裴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过不了多久他便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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