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被文御突如其来的发问吓到了,这个问题超出了她的知识范畴,她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她知道答“否”肯定倒霉,答“是”好像也不对。

她低垂着眼眸,词钝意虚地嗫喏半晌,在文御逐渐黯淡的目光中慢慢涨红了脸,惭愧得无地自容,“请恕臣才疏学浅。”

文御神色一顿,少顷哑然,稍稍弯下腰,直视着裴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可是书里没有教过你不是?”

裴靖张了张口,“是。”

“没关系,”文御释然轻笑,紧紧握住裴靖的手,“这也很好。”

我觉得也是。

裴靖没有吱声,而在心里附和了一句。

她早已习惯在感情里听天由命和逆来顺受,逃避回应是她的舒适区,她不想走出来。

文御却接着说道,“其实也很简单,爱即是忠诚,你愿一生忠于何人,为何人生死不计,那便是爱他。”

裴靖闻言,脸上表情一僵,“呵呵”干笑两声,点头称是,但在心里翻起天大的白眼。

她是无知,是逃避,但不是傻,这人不直接报自己的名字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琐事的时候,趁文御心情还可以,她得赶紧推进自己的计划,“陛下,臣明日之后想回家。”

“回家?回哪个家?”文御稍露疑惑,随即恍然大悟,“哦,你说裴邸啊,不行,太危险了。”

“陛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行。”

“陛下,舍不得……”

“不行。”

“陛……”

“不行。”

裴靖悻悻然,最后又挣扎了一下,“斩草不除根,当心春风吹又生。”

“放心,他没那个能耐。”文御冷笑一声,不是他看不起,实在是对方蠢得太令他失望了,“选错一次也许只是失策,但每次都选错那定是愚蠢无疑,为了一个蠢货,不值得造杀孽。”

裴靖总为文御不合时宜的仁慈感到头疼,“可他不够忠诚。”

“那便让他不得不忠诚。”文御将裴靖的手挽到自己的手臂上,“我记得他有一个非常爱重的孙子,聘了盛氏女,但被两家丧事耽搁了近十年,接着盛氏又覆灭了,如今男大当婚,可如何是好?”

裴靖迟疑了一下,“尚主恐怕不能……”

文御眼眸一弯,笑起来,“尚主当然不能,所以需要你去感化他。”

“臣去……感化他?”裴靖嘴角抽了抽,让她杀人还可以,感化实在做不到。

“感化的方式有很多,未必非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文御眉眼如弦月,像柳树下摇着尾巴笑的大狐狸,“正餐之外吃块小点心无可厚非,谁还没有穷极无聊想找乐子的时候呢,你说是不是,晏方?”

我不爱吃点心。

裴靖腹诽,面上依旧称是,实不敢回头看奚迟的脸色。

在她看来,感化的方式有很多,未必非要吃这块点心不可。

翌日,调查数日无有进展的杜地藏“违制扣押浮逃户以备军事”一案终于拥有了关键证据,其中还包括杜鉴私藏武器装备僮仆的证据,以及两年前时任吏部尚书的盛瑾瑜之夫人杜氏在腊八宴上“失手误伤”裴靖的真相。

前者为黔北节度使青川与晋州刺史伊南星所提供,后两者为早该处决但仍未执行死刑的盛氏家主盛瑾瑜所供述。

裴靖看罢三司所呈奏疏十分感慨,有些人不逼他一把,他不仅藏着掖着,还敢出手捣乱,在这节骨眼上搞小动作,真的很难评价这种行为是蠢还是坏。

她放下奏疏,趁中午阳光温暖出宫回家,放衙还要一个多时辰,这个时间应无人出入宫门——文御要亲自审问杜鉴和盛瑾瑜,她自觉该避的嫌还是避着些好,遂再请出宫,这次文御也认为她所言有理,便同意了。

时间果然挑得很好,应安门确实没什么人,只有出宫的裴靖和进宫的杜鉴而已。

杜鉴见裴靖迎面走来,唇上胡须动了动,看样子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裴靖很有礼貌地上前打招呼,和往常一样躬下腰身叉手而礼,以示尊敬,“杜公,巧遇。”

“裴宾客。”杜鉴也叉了下手,面无表情地与裴靖擦肩而过,未多言一字。

裴靖站在门洞下,目送杜鉴摇晃着走远,忽然扬声说道,“杜公可要保重身体啊,杜家六郎的美名晚辈仰慕已久,且指着杜公帮忙引荐。”

杜六郎便是那位很得杜鉴看重疼爱的孙辈,是杜家的嫡长孙,其年二十一,擅诗文,爱花草,性情温和,气度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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