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宴嘴唇动了动,倏然抬头看着文御,声音似鼓足万般勇气般坚定,“陛下,臣……”

裴靖遽然打断,强硬插嘴,“陛下,关于江南道汀州地动赈灾一事不知臣处理得是否妥当?”

文御正看着宁宴,等待对方说话,注意力冷不丁被裴靖抓走,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言“处理得甚好”。

裴靖又说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务,直到宁宴脸上那种充满勇气的神色已荡然无存方堪堪住口,起身将案上整理好的奏疏交到文御手中。

文御放下奏疏,问宁宴方才想说什么。

宁宴摇了摇头,强颜欢笑着说,只是想劝文御保重龙体、勿悲伤过度而已,旋即叉手告退,三步并作两步走,迅速离去。

文御望着宁宴逃也似的背影不禁疑惑,“他好像有些失态。”

裴靖马上圆场,“是因担忧陛下。”

“他没有好奇安乐是怎么殁的?”

“问过一句,臣言不知。”

裴靖确实不知安乐公主因何而殇,她只知是杜顺仪做的,知晓凶手便已足够,至于其他,没必要一一知晓。

“那他可曾质疑过凶手?”

“回陛下,未曾。”

“难得他能忍住好奇心。”文御点点头,不疑有他,朝裴靖伸出手去,“走吧,回去休息,郡公夫人也已回去,后面的事便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裴靖跟上去,本想跟在文御后面,却被拉到身旁挽住手臂,虽非首次,但她还是不习惯在奚迟面前与文御过分亲密。

文御见裴靖动作拘谨,便反过来挽住了裴靖的手臂,他倒不介意被人视作附庸。

手臂一沉,深绿金纹的袖子盖上来,细腻的手指掩在黑色的狐裘里,衬得越发白皙如玉,裴靖偷偷觑了一眼,局促地交握起手,低头往前走着。

“我今天看到华妃腕上戴了两个镯子,惠妃双手戴了四枚指环,而你手上总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与你的宰相身份很不相配,”文御说着,自左手褪下一对红黄相间的指环要套给裴靖,“这个送给你。”

二环色泽艳丽,结构清晰,触感油润,气质华而不张,乃是由有“玛瑙君子”之称的赤玉所制。

裴靖收着手指不敢接,而将指环推回,“请陛下收回,臣不敢擅用。”

大凉尚火德,赤玉制品素为御用,她若是接过来,岂不予人把柄?家里藏着一对金簪已足够令她夜不能寐,哪里还敢再给自己找麻烦。

文御愣了一刹,展颜微笑,从善如流地将指环戴回去,“是我考虑不周了,确实不应该现在便给你,应在事成之后再给,你意如何?”

我意不如何!

裴靖着实无可奈何,“多谢陛下赏赐,臣不胜感激,只是臣没有佩戴首饰的习惯,只怕会暴殄天物,枉费陛下一番好意。”

“不是赏赐,是送。”文御手掌滑下去,与之十指交扣,“这不一样。”

裴靖不知哪里不一样,但也讷讷称是。

君臣二人不知不觉沉静下来,背着月光慢慢走在宫道上。

掌灯宫女手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照在地上的灯光仿佛水中的月亮,随波纹摇曳生姿。

宫道很长,脚步很慢,如晚食之后闲庭信步。

“华妃哭得很伤心,”文御轻轻开口,“她说自己很爱安乐。”

裴靖迅速瞥了眼文御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惋惜,她不知此人在惋惜什么,便未曾言语。

文御侧脸相顾,“怎么不说话?”

“臣……”裴靖迟疑了一下,老实回答,“臣不知该说什么。”

“也是,你我皆未感受过椿萱之爱,何以理解这些。”文御笑容苦涩,娓娓道来,“世人皆道爱子心切,安乐出生前我以为我会很爱她,父母给我的和不曾给我的我都要给她,可惜我没能做到。”

毕竟是第一次做父亲,有所疏漏实属正常,裴靖深表理解,“陛下许是没有经验,以后会好起来的。”

“不,”文御收紧手指,直至十指严丝合缝方觉安心,“她的诞生并未使我感受到成为父亲应有的幸福和快乐。”

裴靖大胆问出所惑,“因为她不是皇子?”

“因她非我心中所爱之人的延续,”文御停住脚步,看向裴靖的眼睛里充满忧思,“晏方,你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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