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薄薄一层晨雾从叶尖上升起来。一切寂静的仿佛凝滞一样。忽然,急匆匆的两双腿脚一前一后把雾气冲散了。
“大夫,这边,这边。”春燕一边催促着,一边蹭着掌心里的冷汗。她似乎听到了渐行渐近的哭声,暗道不妙,指尖藏在捏紧的拳头里也觉得一阵阵发凉。
那大夫亦步亦趋地跟着,拐进一个院落时,因为昏暗,没注意到有个石阶,绊了一下,扶住门框往上看,石刻“凤舞轩”三字。进了院子,只见屋门大开,烛光闪烁,有女人的啜泣声。春燕拉着大夫奔进房去,一副凄惨的景象映入眼帘:
燕呢喃扯着床帐,已经拽下来半幅,手指发青,腕子灰白,冷汗涔涔的脸毫无血色,紧闭着眼,牙关紧咬,时不时哼吟两声。嘴唇已经被咬破了,看不出来是发白还是发紫,只觉得那流出来的血凝重的发乌。她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按在肚子上。整个人蜷缩着,身下的床单皱巴巴的,被汗浸湿了一大片,被子被她蹬踹在脚底,光溜溜的脚汪着汗,像冻伤一样显出青紫色来。
大夫掰下燕呢喃的手,替她把脉。
春燕上下看了一阵,推了推床前哭泣的丫环衔枝:“傻丫头,就知道哭,你主子哆嗦成这样,也不知道给她把被子盖上!”
衔枝回过神来,忙把被子抻开,给燕呢喃盖好。春燕手脚麻利,灌好一个汤婆子,塞进了被窝里。许是因为暖和了,燕呢喃的面色稍稍缓和,睫毛一抖,睁开眼睛。
“姑娘……”衔枝又哭起来,“你终于醒了,姑娘。我还以为……”
燕呢喃眼珠子缓缓地左右转动,忽然一震,手想抬起来摸一摸,却发现抬不起来。大夫察觉到她的动作,端详着她的眼睛,抬起手指晃了晃,并无反应,忙缩回手,回头看向春燕,道:“事关重大,春燕姑娘得跑一趟,请尊夫人过来了。”
春燕不敢耽搁,提着裙子跑出去。
大夫又问衔枝:“小丫环,这院子里就只有你伺候吗?”
“不是,还有一个,我们俩昨晚上被借去伺候沧海月姑娘了,我醒的早,想早些回来,伺候姑娘梳洗,没想到,没想到……”衔枝“哇”的一声涕泗横流。
“莫哭莫哭!”大夫擦擦头顶的汗,叹道:“唉,这会让你离开照方抓药,独留我和这位姨娘,实在不妥。再者用药已是来不及了,我先为她施针排毒吧。你莫再哭了,帮帮我吧。”
不多时,王榆同白云初赶到了凤舞轩内,李容身三人也听到了风声,来到院内坐着。
白云初看着燕呢喃不大乐观的状态,眉头紧皱,不发一语。王榆抖着嗓子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可诊断出什么?”
“毒。”大夫答道,“是毒,具体的我还要拿姨娘这乌血回去查验。”
“那现在要用什么药?”
“只怕是药石无医啊……”大夫拱手行礼,叹道:“只怪老夫不是神仙,如今姨娘被毒药磋磨一夜,侵入骨髓,如今视力全无,四肢绵软,已是末境了。即使能挨过今天,以后也下不得床了……”
王榆霎时红了眼眶,咬唇问道:“那,那可有法子让她舒服一些吗?”
大夫望着燕呢喃因为疼痛紧紧攥着的拳头,缓缓点点头,道:“为姨娘擦洗一番,换身干净被褥和衣裳吧。我去配一些舒缓的药来。”
大夫退出去。春燕领着衔枝为燕呢喃准备热水,出出进进三四趟,忽的站在院子里,对默默坐着的三人道:“客人看什么戏呢?你们不是神仙吗?怎么不救救她?”
李容身刚想组织组织语言回她,愚听淡淡地说;“天命不可违。”
春燕的眼泪落在手里端着的脸盆里,愤恨地转身进去。
“你被谁上身了吗?”李容身面露狐疑。
愚听不答话,只定定地看着屋门,李容身随着看过去,只见王榆大踏步出来,被白云初拦下。
“夫人要去做什么?”
“报官,抓了沧海月,为燕呢喃主持公道!”
“你怎么就认定是她做的?”
“我府内的丫环最多,不向我借,偏偏借走衔枝她们,分明居心叵测!”
“巧合罢了。”
“那我现在就传命各院各屋的丫环小子,仔仔细细搜查,到时候一手拿着证据,一手扭着沧海月,送到官府去。”
白云初瞧着气势不同往日的妻子,厉声道:“你可别公报私仇!”
“院子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身为女主人,定当秉公执法,要不然以后如何在家里立足?”
这话倒是没错。白云初看向院子里现成的三双眼睛,忽然嬉皮笑脸地扯了扯王榆的袖子,耳语道:“咱们家丑别外扬啊。”
王榆推开他,目瞪口呆,“你还笑得出来?里面那可是条人命!你忘了当时如何百般宠爱她了?你甜言蜜语,把她骗进来了,你也把我……”她喉头哽住,拂袖而去。
喝了药,燕呢喃的汗一层层透出来,傍晚时分,终于消停了,新换的衣裳干干净净,连皱褶也没有。春燕和衔枝互相帮衬着,给她喂下半碗粥,现在也有了力气。她嘴里喃喃说的话,也能分辨出来是哪些字了。
“冷,我冷,生点火吧。”
春燕点点头,唤小厮来摆上炭盆,燕呢喃摇头说不够暖,又换成火炉,还说不够暖,就在身底下塞进几个汤婆子,她又喊太近了,烫得她皮子疼。情急之下,衔枝想起来之前家里烤全羊用的大火盆还闲置着,着人拿来,生上火。燕呢喃似乎满意了,眼角带泪,但嘴角微笑着。
衔枝也抹抹泪,笑问:“姑娘,我家的好姑娘,满意吗?”
燕呢喃点点头,哑声问:“夫人那边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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