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城
最后一趟公交车,溯站在路边,看着站台牌上的站名,终点站是往城汽车中心,正是郊区位置。
同行的路人看见溯华丽的打扮和非凡的外貌都纷纷好奇。
“唉?小哥,你是新来的吗?看着像是大妖怪噢?”
“嗯。”溯微笑回答,路人都不禁被感染,感叹眼前人的笑颜不似人间物。
末班车还来得及,路灯明亮,进入昏暗的乡间路。
大家都被溯吸引,窃窃私语,有位胆大的少女走向前,“小哥,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哇,也是来镇的工作人员吗?”
“我叫——”短暂的停顿,溯却答了另一个名字:“菘青。也算是吧。”
车外街边再次明亮,高楼华灯再次进入视野。来往车辆络绎不绝,街边商业店铺的有些正打烊,部分店铺还通宵开着。
“来,走喝夜啤酒。”
“哈哈哈。”
经过时,窗外的声音也这么短暂而过,一瞬远去。
“某某站,到了。”
公交车上的把手因为惯性规律地前倾,窗外明亮的蓝色广告牌照亮半边脸。
溯走下车,路边玻璃墙反射路边,透过蓝色玻璃,只透出其他颜色的字体“进店xx免费”,探头通过门缝才看见蓝色的字,“饮料免费”。
啊,自己竟然蠢到因为这种小把戏多看了两眼。
坐在玻璃另一侧的男子被溯的眼神吸引,“你在看什么?”
那人穿着正装,搭配的是华丽花纹的披肩一样的衫子。胸前垂着的水珠与鱼鳍透明珠贝的光彩的缀饰,也证明他特殊的身份。
“这里也有妖愿意来啊。”他习惯性扶眼镜,反射街旁彩色的灯光。
溯毫不见外坐在他对面。
“介意吗?我们也许见过噢?”溯说。
“见过——也好久没见了。”
眼前人若有若无的笑意,溯喊道:“老板来一杯可乐。”
昏暗的一侧能将玻璃明亮的另一侧看得一清二楚,街上来往的人越来越稀少,路灯旁的树内,蝉还是不知疲倦地叫着。
“我是蠃鱼比邻。”
“我是……草妖菘青——”
“你胡说。”
眼镜下遮住霎那间闪烁的目光。
比邻整理宽松的外衫和配饰,靠着桌子,悠闲地解释道:“我在司法部门工作噢,专门处理妖族事务,所有妖都见过——包括菘青。”
服务员送来可乐,溯礼貌表示谢意。
等闲人走远,比邻继续补道:“菘青虽然平易近人,但并不主动找人搭话,就算长一样我也能察觉到差别。”
溯转头看向玻璃,虽然衣饰华装未变,倒映的却是陌生的面容。
“真的吗?这个身体不是我的——”
“往城待久了妖力会稀释,会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比邻提醒道。
“我无所谓,只是我在想,来到这里的梦魂,我们会是第一批吗。”
“你在说什么?”
肩上突然蹦出一枚眼睛,好奇地看向比邻,比邻被这东西突然吓一跳,推开椅子站起来。
“什么东西?”
“你好,店门要打烊了。”老板前来提醒。
“噢噢,我们马上走。”比邻连忙回应,眼前的“菘青”让他毛骨悚然。
“你是谁?占用了他的身体?”
“我是溯,梦境而来,本是一台服务性辅助计算机。”
“机器成精了?”
“没有啦,我本来就有意识的。”
“你究竟是什么?”
店内熄灯,更加昏暗,溯浑身苍白,玻璃却逐渐被水滴布满扭曲了光景。
“沙沙——”
雨珠混杂着灰尘的气息,两人茫然站在锁好的玻璃门旁边。
“淋回去好了。”比邻准备跑,却见溯没有一点准备的意思。
“溯,你难道立一晚上吗?”
“我不能淋雨要进水的要进水……啊?”
溯被拽着跑出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血肉身躯。小雨朦胧,原本苍白的灯光也有了彩晕,浑白的影子,在夜里本该是幽灵一般。
“菘青是突然出现的吗,突然消失的吗?”
雨水打湿的衣裳贴在肌肤上,比邻继续奔跑着,气息起伏。
“很多年前,我们妖族大部分准备离开人间了——只有很少一部分愿意留下来。菘青他——他说了些奇怪的话——”
清透的雨并未阻碍微薄蝉鸣,路灯正如太阳。
终点站。
拐弯,穿街,逐渐远离较为繁华的市中心,灯火越来越稀少,连街道也变得死寂。
比邻引进小区,两人在楼道中才稍加歇息。
“啊真是的。”
“菘青平时挺严肃的,但是大家还蛮喜欢逗他玩。”比邻气喘吁吁。
溯平和地看着他,气息平稳:“你果然更偏像人。”
“人间待久了。”比邻取下雨珠粘湿的眼镜,用袖子擦拭再戴回。
溯又问:“但是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很多年前,他回来了,孤身一人回来了,眼睛布满血丝,没有眼泪。白色的模样沾满黑灰,破布沾满血迹,浑身没有一处好肉,他的精神也变得不正常。”
意识,理智,自我,越是薄弱,越是容易进入梦境,混沌与无序占满思维,无状之悲如鲠在喉。
某:“妖族为什么要去人间,为什么参与无关的因果?”
某:“不——菘青是人类,菘青是人类,菘青是人类——他要去了,去很远的地方,很有可能不回来……”
溯感知自己的心跳,是自己活着的证明。
雨水生起白雾,靠近山边,潮湿闷热,四周昏暗。
(二)百岁宴
源趴在桌上小眯,院内昏暗灯光在楼上穿过小窗,斑驳叶影与窗格花纹相映。
大厅门前轻缓推开,杂乱脚步交错,低语声声交互。
“睡了吗?”
“嘘。”
“进贼呢?”
源猛地抬头,大家一伙子人聚一起正蹑手蹑脚进厨房。
风言微见源惊醒,立马解释:“我们刚找的厨师。”
一眼扫过,风言微、唯心多、符音、旗袍女子、两青年,指向不知名者,“这谁?”
“叫我蓝姐或者蓝妹就好。”蓝姐说,“这是阿板,这是阿灰,阿板擅长刀工,豆腐能雕花;阿灰擅长掌火,大火过味而不焦;我呢,会点小炒调味之类。”
风言微双手一摊:“瞧,这就叫专业。”
“这身打扮,像是许久没来人间一样。”源说。
“咚咚。”
“还有人吗?”
苍老的声音,白发老人走进外厅,仔细打量店面装修。
“像是新开的。”
“但是是老厨师噢。”源立刻满脸堆笑,恭迎这位客人。
“我已经快尝遍整座城啦,听那凤凰大姐说,这里还有一家没试过呢。”
其他人都看向源。
源悄声:“我叫凤姐帮忙打广告的。”
“蓝姐,这是你面试的第一道菜,去试试。”
唯心多问:“那食材呢?”
源:“我已经谈好了,内部价。”
“你一天搞定供应商、店面装修、各种审核、还有宣传什么什么的?”
其他人肃然起敬:“人脉也过硬。”
“阿板,把食材带进厨房,”蓝姐微笑看向老人,“你想尝什么菜?”
“不要花哨的高档菜,普通家常就可以。”
“我有些腊肉和烤蹄,定会为你炖得软糯,但是等煮好可能要深夜了。”
老人家回答:“姑娘,你倒是眼熟——我可以等等。”
符音和唯心多去后厨帮忙打扫,清点一番,厨具不全,不过在这三大厨眼里,随身携带的厨具倒也够了。
大家系好围裙,洗锅灶,处理食材,奏响锅碗瓢盆的乐曲。
“风言微。”
蓝姐忙中唤了一声,温柔的声音如同敲弦的竹,风言微也如换了个人般应声。
“蓝姐?”
“帮忙洗一下肉吧。”
先听着迷迷糊糊地挽起袖子先拿刀宰,门外听着嘣嘣响。
符音帮不了忙,只是吐槽道:“这平时阵仗也不会这么大吧。”
“今天刚来店里嘛~很多东西没准备好很正常。”
源和老人闲聊,整条街渐渐也只有源这家还亮着,街边灯笼一路随街一排,摇曳的竹子也不过是星空下的黑影。
“您打算办祝寿宴啊,”源说,“怎么自己出来找店呢?”
老人回答:“我不过七十有余,是给我的老母亲九十九祝寿。”
“噢。”
“我曾经和妈妈山中躲祸,饥饿之时,遇见几个人,做饭让我们吃。那时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那几道菜美味得就像是天上神仙才吃的东西。”
源眯起眼睛,昏暗的环境让精神也显得疲劳。
不谷从柜台上跳下,来回蹭着源的腿爬上来。
“喵。”
厨房里,唯心多见阿板麻利倒油热锅,下菜是滋啦一声,颠锅甩勺瞬间起范。
“哇哦,会做饭的男人最帅了,阿板哥有没有兴趣找个女友啊,比如……我这样的。”唯心多眨眼。
“好了伤疤忘了疼,怎么不去找旧西边当对象。”风言微嫌弃道。
“可是,可是,我是妖族,年龄有点大,姑娘不介意吗。”
“年龄不是问题,妖族不就是长寿吗,大三百岁很正常的。”唯心多说。
“俺才五十八,还没那么大。”阿板热锅颠一下,火顺着油腾起一阵火,阿板再颠两下下锅。
“噢,那还是有点大了。”唯心多端洗肉水扫兴出去。
“这过了半小时了。”符音指着锅说。
蓝姐解释道:“还早着呢,现在只是剃了皮,还要加葱姜蒜再煮一道去腥。”
大厅源和老人居然开始高谈阔论,老一辈人就喜欢指点江山,谈天论地,源故意用带漏洞的观点反说,让老人滔滔不绝地指点。
“这菜谱不是这样写的,姑娘。”
“大星猪手,翡翠白玉汤,最适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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