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号,便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身后随从中的本地人。有随行的人连忙说道:“大君,在下也未见过蒲衣先生,只听说他是咱们西土最有学问的人,就住在这山中。”

“哦?”

青阳一听,顿时又添了几分兴致,急切地对那仆童说道:“我是青阳,你家蒲衣先生在哪里?带我去见他吧。”

那少年点头道“好吧”,说完便扎好一捆柴草背上,引路向林中而去。

众人跟着少年下到一处山坳。转出树林,眼前豁然出现一片空地,空地边缘有条结了冰的小溪。空地中央搭有三间木屋,围成一个半开放的院落,中间大屋的烟囱正冒着炊烟。

听到人声,大屋里走出一位的老者,穿一身原色的粗麻布衣,手拄一根木杖。他背有点儿驼,可脸上却是笑容满面、神采奕奕。没等小童张嘴介绍,那老者已经先开口笑道:“哈哈,子倪带来的可是青阳君吗?”

那少年忙回答:“正是。”

青阳见眼前的老者气质不凡,紧走几步,上前说道:“青阳见过蒲衣先生。”

“青阳君客气了,来都来了,曷饮食之?”老者说着便作势把青阳往屋里让。

青阳也笑道:“中心好之,哈哈哈哈。”

青阳和昂两人随蒲衣进屋坐了,蒲衣吩咐仆童子倪带随从和卫士们去了两边屋中。

三人吃了些酒食,蒲衣先生笑着说道:“昂将军威武,青阳君仁义。少昊氏西来,除掉了伯阜,驱逐了巫阳,未有征伐而三聚归服。这是上天保佑,陶地人有福啊!”

青阳连忙摆手说道:“先生过奖了,青阳惶恐。”

蒲衣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只有贤明的族君才会日日惶恐,事事亲恭啊!”

青阳连忙坦言道:“青阳不才,原以为跳出囹圄、西来陶地,是鸟飞鱼跃,可入主陶邑后才发觉势如骑虎,不知何去何从,正想要请先生指教啊!”

蒲衣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青阳君与昂将军入主陶地,虽有子昧封陶阳之名义,但终究还是外来之族,以寡治众,其要在力也在德。青阳君爱惜陶地生民是大德,而惠及少昊鸟师与多巫劲旅才得其力。如今看来,这德与力似难以两全,想来青阳君与昂将军必是为此而忧虑吧?”

青阳连连点头,满怀期待地问道:“先生所言极是,可有两全之策?”

蒲衣却顾左右而言它,话头一转说道:“少昊氏从东方来,当知西土山川人物之情状啊。”

青阳心中一动,也不急躁,随之说道:“愿闻其详,先生请讲。”

蒲衣接着说道:“西土之地,夏人在南,虞人在北。虞、夏均出自少典,本为同宗。夏人有涑水夏地,有陕地和渭水之地。虞人有陶地,再北则称河宗之地。夏人以炎帝为祖,而虞人与远在河洛的轩辕、缙云诸氏族又是同源。但是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汾水之北的河宗之地,河西的朔方之地,诸族混杂,虞、夏北上之人有之,西海、黑水东来之人有之,阳纡、翰海南下之族亦有之。夏人中最知名的有烈山氏、伊耆氏,虞人中最大的是陶阳氏,而再往北就要数河宗氏最为强盛了。”

青阳和昂缓缓点头,西海、黑水、阳纡,再次听到条曾经说起过的这些地名,两人都不由得生出一种莫名的期待,好似曾经的梦境正变得触手可及。

蒲衣继续说道:“民为邦本,食为民天。西土的夏人和虞人以农为大,农不正,食不充,民不正,用不衷。丁不耕则饥,女不织则寒。而朔方和河宗,渔猎与农耕相间,桑麻与皮毛共存,有的族群迁徙无定。夏人有盐池,有南山之金,所以历来最为富有。虞人善农,男耕女织,亦用度不匮。朔方和河宗各部散乱寡民,但民风强健,由是动荡不安,纷争不断,却有西海金、贝、昆冈之玉、骨器皮毛、都广之锦、荆石丹砂、盐卤丝麻,往来多难得之货,不乏贵用之器。”

昂早就听得入了神,心中道是自己身在河洛之时哪知道西土还有这样一番图景,看来条大哥当年所说的故事确实都是真的啊!

这时,只听青阳叹息道:“先生这一番话,真是给青阳打开了一扇窗啊!”

蒲衣笑了笑,淡淡地说道:“小老絮絮叨叨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帮青阳君、昂将军给鸟师和多巫军寻个头绪出来啊。”

昂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小子听说夏地盐池最富,多巫军中亦有不少人提议南征夏地。蓐收大人便说过,伊耆氏独霸盐池已久,西土不只是陶地的有虞氏人,就连同是夏人的烈山氏人也早就看伊耆氏不顺眼了呢。”

蒲衣并未接昂的话头,而是望着青阳。

青阳皱着眉头缓缓说道:“盐池一直是西土各族抢夺的重中之重,各氏族对盐池的好处当然早就看在眼里。陶地人确实也会支持南下争盐池之利,但是本君对此并不看好!”

昂不及细想便颇为不服地质疑道:“伊耆氏虽然是大族,可我军南下未必就没有胜算吧?”

【1】诗经-唐风-有杕之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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