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

带着海南的研究成果，北上，回家。回到村里，收拾家里老房子，土炕、土灶、风箱，尽可能保持原来的旧模样。承包一大片荒山，雇人，一担土一担土挑上山，造田，找到泉眼，挖蓄水池，人吃灌溉很充裕。王邯生老两口子，日出上山，日落而息，村里有人不理解，都往城里跑，大干部扎进荒山野岭，肯定是没混好。南苗北栽，从海南基地培育的苗子栽下去，温度、湿度、土壤，在海南的时候就反反复复做了实验，果然没有“水土不服”，山地青西红柿、山地水果黄瓜、山地佛手、山地菊花菜，一系列蔬菜品种移栽成功，王邯生让媳妇把摘下来的菜分装，用三马车拉到村小广场，送给乡亲们品尝，村里的留守老人们喜气洋洋，有要种子的，有要苗子的，有咨询种植技术的，闭塞的小山村太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王邯生成就感爆棚。儿子回乡，到山上转了转，跟父母商量，选个依山傍水的地方，靠着山根，盖几间房，爹妈就不用山上山下的跑了，重新修蓄水池，安上净水过滤机器，确保饮水安全，托以前畜牧站的同事买些种羊、种猪、奶牛、鸡鸭鹅，畜牧养殖蔬菜种植一起上，成熟了以后办成观赏农业园，不成功，水库下游，依山傍水天然氧吧，老有所乐，也不错。王邯生问，你说的这么多事都需要钱，你给我“找”钱啊？“爹啊！以后可别再提那些让人脸红的事了，社会这个大学早给我拿拢立了规矩，双脚插在牛粪里靠本事挣钱才是真了不起！”“我就是考考你，放心了，稳妥！”不到两年时间，房子改好了，牛棚猪圈羊圈都有了，王邯生给儿子打电话，商量搬家时间，儿子让再等等，说要凑个双喜。来年的五一，儿子带着女朋友上山了，女孩姓肖名玉，老家贵州，也在大山里，西南农大研究生毕业直接考到省农业厅，农口知识竞赛上和王骁相识，惺惺相惜，这次回来见家长，商量婚期。王邯生悄悄问儿子“闺女是真好，我就是担心，你实话实说了吗？咱们家什么情况人家知道吗？”“放心吧，别老拿老眼光看我，不踏踏实实老老实实人家也看不上我。”一家四口，青山绿水，饭菜香，有说有笑，人欢喜。商定十一结婚，就在山上，山里人家，接着地气办婚礼。种养殖有了一定规模之后，忙不过来了，儿子琢磨着从网上发布广告，招人，王邯生给否了，老了，落叶归根，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不找外人了，村里的老人，有劳动能力的，愿意上山干活的就来，管吃不管住，一天80块钱，连吃带玩还有工资，儿女愿意，老人乐呵。酒香不怕巷子深，纯绿色农产品的名声慢慢传了出去，抖音、快手、微博，各种自媒体，参观的、游玩的，学习取经的，还惊动了官方，市里、县里政策倾斜扶植，改建扩建，红红火火。媳妇说“狼走千里吃肉”这话真不假，“什么话到你嘴里都变味，是金子啥时候在哪都能发光！”凤凰涅槃，向死而生。深一脚浅一脚，低谷，巅峰，人生这一趟旅程，熬过了最大的劫难，能走回故乡是重生也是很深的福分。王邯生主动联系上师姐，确认了时间地点，和老伴儿一起背着农产品去家里看望张福禄。几十年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一起回忆在村里的童年时光，当年的苦如今说起来那么有滋有味，长大了，父母较劲，两个人也偷着比，你第一我第二，你第二我第一，焦灼透不过气，王邯生说“最终状元是你！我哭了一个星期！”“你说咱们农村学生，起点那么低，要不是咱俩这么比着玩命学习，会不会一直都在老家种地？”“我现在就回到原点，回老家种地了。这次来，就是看看你，商量商量，约你回家，上山，和我种地去，早早晚晚都要回去的，现在正当时。”“落配凤凰不如鸡，一条腿儿半条命，没脸回去。”“曾经'凤凰'过，足矣，不要老是活在过去，哪只凤凰不是九死一生，有命在就是胜利，回去，双凤齐飞。”踏上家乡的土地，闻着山里清新的空气，看一眼曾经居住过的老屋，回忆那些日子和故事，探望一起长大的亲朋好友，聊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感受久违的宁静和安详，心灵得到彻底放松。两个人一起来到老村长的坟前，“不管你们以后在哪干什么多大出息，永远不要忘了你们是从这个山旮旯里走出去的！”老村长当年语重心长，这句嘱咐重千斤，无数次被写进讲话稿，酒桌上也多次被引用，言传儿女，常年被当做“饰品”用来做人设，除了为家乡做的那点小事，更多时候“忘乎所以”。张福禄拿出自己写的书，点燃，火光红艳，烧焦不堪，烧透过往，淬火重生，灵魂得到洗礼，心灵找到归宿。

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张福禄王邯生住在山上，植树造林，研发推广种植养殖技术，引进蔬菜果品冻干流水线，当年的荒山建设成了产业园。山清水秀，四季分明，天然氧吧，无公害农产品自给自足。引进康养项目，医养结合，产业规模不断扩大，服务口碑远近闻名。“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好政策、好环境、好待遇，吸引来不少有志青年，外出打工的乡亲陆续归乡，守家在地，干事创业，以前穷乡僻壤，变富变美变强，青山绿水，金山银山。有人建议给那座山起名“凤凰山”，纪念两位老者反哺家乡的贡献，征求二位意见，张福禄和王邯生连连摇头，发展才是硬道理，把务虚的时间精力用在干实事上，一座山，有没有名字不重要，起什么名字也不重要，从贫瘠荒山到物产丰富，从荆棘密布到开门见山，从门可罗雀到车水马龙，这座山是张福禄王邯生跟命运抗争，沉沦重生殊途同归的见证。飞出去，飞回来，二位的传奇人生，警示后来人，吃得苦中苦，飞出去只是起点，稳住人生的航向不忘本不跑偏是能耐，学有专精事业有成，飞回来，回报家乡是真本事。

2023年中秋，张福禄王邯生两家人在山上过节，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月光洒在人们的身上，柔美静谧，山风习习，河水潺潺，经历过生活磨难生死考验的两对夫妻，对饮成双，唠家常。酒至微醺，张福禄感言，人只活一回，一回几十年儿，“一飞出山”，艰苦奋斗，“人中龙凤”功劳簿上陶醉过，弯路邪道上颠簸过，大起大落，死地后生，最无悔的是曾奉献过青春有益过社会，最后悔的是成为“人物儿”后烧包扭曲走形，最愧疚的是给糟糠之妻带来的狂风暴雨，最庆幸劫后余生还有机会重新活一回。曾经，凤囚凰，让我的妻蜷曲在我亲手编织的牢笼里，以婚姻的名义全面绑架，受尽委屈，无论她怎么被伤害都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如今，凤求凰，凤残躯翱翔，求凰，愿言配德，携手相将，比翼偕飞，白头共此生。王邯生采访师姐，“假如有下辈子，你还选择老张吗？”师姐“当年，选择老张，嫁给爱情，恋爱脑，幸福得能把全世界融化了，后来，情感蹉跎，囚于亲情，劫数难躲，如今，苦尽甘来，相依为命，找回爱情。其实，如果放大看缺点心里装满委屈，女人嫁给谁都不幸福。我信命，如果有来生，命运仍然安排相遇老张，我还飞蛾扑火。”又问媳妇，“你呢，假如下辈子再选，还选我不？”王嫂：“这辈子跟你没完，下辈子继续！”王邯生挥毫，“凤凰栖青山，流年映华簪，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