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去，你好好走路干嘛往旁边撤啊！”来人正是张炀，他本准备骑到宋荫旁边慢慢停下的，谁曾想这货窜出来，给他吓一跳。

“前面有水，我不躲我傻啊？”宋荫无语道。

“下来下来。”说话间，宋荫伸手扒他的车，准备抢占握把。

“滚滚滚，你自己坐上来。”张炀让开座位，宋荫顺势坐上去，紧紧握住了自行车座椅。

张炀没了座位，直接站起来发力，脚一蹬，车轮滚滚转动，慢慢地滑上坡。

校门口到教学楼有一段距离，入门就是一个斜坡，两旁种满了树，并不常青，随着季节变化而变，夏天的树荫让人欣喜，秋天的落叶也别有一番滋味，不管学生们如何入校，骑车还是步行，在这长道上走着，总会有一瞬间觉得惬意。

宋荫最喜欢这段路。

微风拂过，吹起他脸旁的碎发，他能感受道额发在头发分散开来，扬起又落下，风“噗噗”地砸在他脸上，他却只觉得高兴，他喜欢一切和自然有关的东西，包括生命，包括人。

只有在身处风雨雷电、四季交替、斗转星移的环境里，才能让人感觉到，是在活着。

风缓缓停下，从他的指尖滑过，自行车的车轮降了速度，停在教学楼前。

“下来吧，小宋少爷。”

张炀跳下来，扶着车卸下站脚，拿下挂在车前的书包。

“得！”宋荫也跳下来，赶紧跟上张炀的步子。

到了教室，有一大半人都已经到了，此时正是聊天抄作业的好时机，班里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没人管来了什么人。

“老师来了！”宋荫装模做样地吼了一嗓子。

全班瞬间回归原位，树倒猢狲散，个个都慌不择路竟也井然有序地坐好了。

“骗你们的。”

张炀后脚进来，补了一句。

“哎嘁——”班里一片倒彩声。

不过此时离上课也没几分钟了，今天下午第一节乃是班主任的课，他们也不敢造次，宋荫是提醒，他们见时间确实到了，就都没什么怨言。

走到座位前，许晴仍然像定海神针一样坐在那，颇有种“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意思。

“笃笃。”宋荫抬起手在她桌角敲了两下。

许晴抬头，这是宋荫第二次见到她的正脸，两双眼睛对上，她的眸子里多了点被打扰的愠怒。

但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许晴站起身来，让他进去。

宋荫坐到座位上，眼前还是许晴那有点生气的眼睛，他不敢往旁边看，怕又打扰了她，只好无聊地撑着脸往外望，扑面一阵凉风。

深秋九月，正是桂花的时节。

枫城，城如其名，枫树多，但桂花也多，他们学校就有一排桂花树做绿化带，围在教学楼外，风大的时候，特别是刚下完雨之后，桂花的香气就沿着楼攀上来，让人心神一滞。

“好，大家来和同桌讨论下，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啊，两分钟之后我点人起来回答。”

这节课是简妍的语文，正在学文言文，她喜欢搞抽查生词这一套，看看这群小崽子有没有提前预习，虽说没有预习也无所谓，只是大家都不想被点起来站着，没一会儿，教室里便嗡嗡的，像一群蚊子在教室里飞。

许晴此时也转过来，但看着应该是装样子，两个人都没开口，就这样拿着书对望。

“……”宋荫摸了摸脖子，道：“那个，对不起。”

“嗯？”许晴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从书里抬起头来，蹙眉道：“为什么，给我道歉？”

“我好像打扰你学习了。”宋荫讪讪地笑，尴尬地摸了下鼻梁。

“没有。”许晴侧过头去，脸上霜寒不减，手上也未停下动作，将刚改好的作业合上放一边，又抽出了另一本。

宋荫见此，也不好打扰人家，也回头看自己的语文书去了。

盯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无聊，他早在简妍讲废话的时候就预习过这篇课文，此时已经会背了，他翻开后面的文言文，逐字逐句翻译起来。

好容易熬到语文课下了，简妍在讲台上收拾东西，有人三三两两地往外面走，宋荫也准备出去，正在思考怎么措辞，简妍突然看向这边：“许晴，你出来下。”

宋荫正侧头倾身准备说话，许晴就突然站起来，黑长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一甩，正好那发尾堪堪掠过他鼻尖，带来一丝痒意。

还有一阵清香。

许晴出去了，宋荫低头摸了摸脖子，脸上燥热，觉得有点别扭。

张炀见许晴都走了，便守在教室门口等宋荫，心想这小子没理由不出来了吧，然后就看见宋荫正一脸便秘地往这边走，神色怪异，他也没多想，上去就搂住宋荫脖子，将他拖走。

下楼梯时，张炀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一向叽叽喳喳的宋荫这时候一脸高深莫测地想着什么。

殊不知宋荫此时脑袋像浆糊，他迷迷糊糊地被牵着走，混在人群中时，空气中厚重的二氧化碳让他有点不能呼吸，脑子里竟然浑浑噩噩地想到：

好像是栀子花香。

“喂！”

“啊？”张炀一嗓子把宋荫给喊回魂了，他懵地：“干嘛？”

“你小子想什么呢？”张炀一脸狐疑。

“呃，”宋荫尴尬地撇开眼，结巴了一下：“没，没什么啊，走吧炀子，买可乐去。”

张炀脸上的怀疑更重了，他眯起了眼睛，故作高深地摸了下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

直到他们买完饮料从小卖部里出来，宋荫都开罐喝起来的时候，张炀还苦大仇深地盯着他。

宋荫正迷糊着呢，干完一口可乐清爽不少，他侧过去准备跟张炀说话，没想到这小子喝个水都露两个眼睛来放哨，眼神里夹杂着疑惑和怀疑，还有一丝审视。

“……”宋荫悠悠开口：“你眼睛不会抽筋吗？”

张炀当场一个白眼。

“你不对劲。”张炀上楼梯时简单总结道。

“嗯，我对劲才奇怪了，”宋荫捏瘪易拉罐，随手丢进楼道间的垃圾桶，回过头笑得很阴险：“毕竟下节课物理老师随堂测试，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啊？？”张炀这个物理渣渣一下子失去了理智：“啊——？！”

他尖叫着扬长而去，扯着嗓子说要去给班里人通风报信，随便一路上骂宋荫忘恩负义，薄情寡义，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不提前通知他这个好兄弟。

众所周知，物理测验当然不是最可怕的，毕竟大家都清楚自己的实力，但是这件事涉及到班级排名可就难说了，他们班曾经因为大考物理全年级倒数丢失总平均分年级第一的位置，班主任简妍就大手一挥下过一道“圣旨”——谁物理随堂测试不及格，站后面上课一周外加早自习早到三十分钟刷题。

而枫城一中早读时间为：六点二十整。

这就意味着物理考试不及格的人，要在五点半起床，十分钟洗漱完毕，然后再在十分钟之内赶到教室内坐好。

这还是最乐观的情况，起床时间还得随家校间距离而定。

谁来拯救一个课间十分钟都在争分夺秒补觉的高中生呢？

没、有、人。

早起能要了每个高中生的命，更何况更早起。看吧，你简姐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就直掐大动脉。

当宋荫叼着跟棒棒糖吊儿郎当地回到班上时，班里人都已经坐在座位上哗啦啦地翻书了。

“哥，”前排的周小燕同学此时满脑门官司，他把物理书摊开放头上，两只手扯着书往下拉，见宋荫进来了痛苦道：“这种事你下次能早点说吗？我现在补也来不及啊！”

班里跟着一阵哀嚎。

宋荫一脸无辜：“物理老师昨天才跟我说的，还特地要我保密。”

“啊——”

此案的肇事者周广元单手夹着一沓卷子憨笑着踏了进来，宋荫见了赶紧溜回到座位上，周广元挥挥他的胖手道：“哎呀嘞，你们平时不好好学习，现在临时抱佛脚，有啥子用咧？来来来，把书都收起来！考试，考试啊！”

全班叹着气收桌子，有人还在垂死挣扎，把书塞桌肚里，睁大眼睛试图将看见的每一个字都记在脑子里。

“收起来了，收起来！”周广元一个一个桌子敲过去，搓着手传达另一个人生哲理：“机会只会等待有准备的人啊！你们看看哟，慌里慌张的，机会来临滴时候，不管准备好没有，都得稳如泰山！哎你看人家新来的小姑娘都比你们强！”

说的正是此时坐得稳稳当当又面无表情的许晴。

全班：“……”

许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