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田正雄脱下帽子鞠了一躬,随后上了自己的车,离开了。
等到藤田正雄走后,夫人舒了一口气,“这人真让人难以捉摸,总觉得他笑里藏刀,但表面上的确是个懂礼貌、知进退的人。”
我说道:“此人心机重,城府深,防不胜防,遇到他准没好事。小节上不含糊,大义上有亏,这是他们民族的特点,我们还是小心些好。”
舟车劳顿,我们先回家里休整了一番,夫人更是特地化好了妆,换了一身淡蓝色旗袍,整个人看上去淡雅清丽。我让老夫妇准备好火盆,等先生回来要用。
下午,我们带着钱到国民特情局,这次大门的守卫没有拦我们,有人直接领我们到了卞处长的办公室。
“我们又见面了,张夫人此来何事?”卞处长明知故问。
夫人将二十万大洋的银票拍在他的桌上,“卞处长,这是二十万大洋的银票,请你信守承诺,如约放人。”
卞处长将银票拿起看了看,表现得很平静,“张夫人爽快,张董事长不是什么重罪,既然缴纳了赎罪金,我立即安排放人。”他叫来了秘书,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那秘书便领着我们出门到牢房门口等候。约莫半小时后,先生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他被抓之前的衣服,先生面色枯黄,形容枯槁,瘦骨嶙峋,衣带宽松。
夫人奔上前去,投入先生的怀中,先生“嗯呀”一声,夫人哭出声来,先生则爽朗笑道:“玥儿,这些日子辛苦了!你撞疼我了。”夫人止住哭泣,娇嗔着拍了拍先生的胸口,“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你看你,瘦的都只剩骨头了,你受苦了,骐骥哥。”泪水簌簌往下落,梨花带雨。
“重见天日,宛若新生,如何不开心?当然有心思开玩笑啦。我好想你,玥儿。被关的这些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不怕死,但我怕再也见不到你,那会比死更难受。”先生抚摸着夫人的头发,深情款款地说道。
“我也好想你,没有你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再过了。”夫人重又把头埋进了先生的胸口。
我忍不住咳了一声,“先生,夫人,这里不是诉说衷肠的地方,我们回家再说。”特情局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多待,总觉得阴森森的,即使在烈日之下,也能让人感受到丝丝寒意,冰冷彻骨,说不出的难受,所以我才强行打断了腻歪着的先生和夫人,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先生牵着夫人的手,走上前搂住我的肩膀,“小虎,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回到家里,先生先跨过了提前准备好的火盆,接着洗了一把热水澡,换上一身新衣服,总算和过去告别了。夫人让老夫妇把那身旧衣服烧了,先生阻拦,说道:“别烧。洗干净交给我。看到它们会让我想起这段经历。”
“这段噩梦般的经历还要想起干嘛?我想想都后怕。”夫人不解。
“我要让它们提醒我,不止是我,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遭受恶意的关押,权力被人滥用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先生正色道。
吃完一顿丰盛的饭菜后,夫人将先生被关这些天发生的几件大事和他说了说,故意隐去了她心急昏迷入院那段,怕先生担心,还不住地给我使眼色,让我也不要提起,我心领神会,自不会主动说。
先生得知老宅被卖,一阵唏嘘,略有失落却也没说什么。当听到刘总经理因病去世,先生先是惊讶,后又悲戚,更是落下泪来,脸上满是自责之色,闭上双眼,良久才缓过来,极度的悲痛总是无言的,伤心吞噬了一切有声之举。
黄昏时分,红色的太阳即将日落西山,一辆熟悉的轿车停到了门口,车上下来一人,只有一人,只见那人从驾驶位上下来,却是藤田正雄,这次他没有带随从或是保镖。硕大的太阳在他的身后,他缓缓向我们走来,帽子上、肩上洒满了晚霞。
“你总是一个不速之客。”先生说道。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自己是被邀请的。可惜,我并没有这个荣幸。”藤田正雄说道。
先生不置可否,“你一个人来此不害怕吗?”
“我知道你这里是安全的,你不会对我怎么样。”藤田正雄自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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