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离燕京这么近,保不齐日本人什么时候打过去,还不如待在这里。”二太太道。
“二姐姐,随着战争的深入,日本人不会像现在这么温和的,一旦交战中出现焦灼、失败、巨大伤亡,他们会将愤怒浇灌在侵占区,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眼下津门至少比燕京安全很多。”夫人道。
“夫人,我可担不起你叫一声‘二姐姐’。”二太太阴阳怪气道。
三太太开口询问,“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先生道:“越快越好,趁着日本人还在处理战后的琐事,没有来得及完全控制燕京。你们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他又对二太太道,“你还年轻,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们的事已成过去,是我一个人的错,不要赌气了。我们始终是一家人,危难之时,不能再对家人心存怨怼,同心协力,同舟共济才是生存之道。”
先生还想对大太太说,大太太却道:“我哪里也不会去,我的身体我知道,撑不了多久了。我只会去一个地方,那就是上西天。”说着说着,掩面痛苦起来,伤心欲绝。被死亡不断逼近是极其痛苦的,每况愈下的身体会连带摧毁人的意志,从而诞生出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曾经健康时的追悔,这两者结合就是死亡操控人心的手段。
先生走上前将她拥抱入怀里,也流下了泪水,“想留就留下吧。你的病我会想办法治好的。”
当晚,张府几乎所有人都在收拾行李,直忙到凌晨才陆续熄灯休息。第二天一早,先生安排的三辆大车便到了,将府里的人和物一起装上,驶向津门。先生向他们挥手告别,管家和重感情的佣人均是泣不成声。至此,整个张府,常住的只有大太太和她的丫鬟,外加两个主动留下来照顾大太太的佣人。
处理好这件事,我们不声不响回到别院,先生锁好门,而后将几件古字画拿出,由夫人亲手缝进厚厚的棉衣和被子里,全部弄好后再将这些衣服、被子放入柜子里。夫人出生江南水乡,自小便跟母亲学习女红刺绣之类,是以手法娴熟,不露破绽。
“事关重大,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绝不能告诉第四个人。这些国宝能否留存,就靠我们了。”先生嘱咐,不用他说,我们也知道其中利害。
当天,先生带我一起去到燕京仁心医院,我们找到大太太的主治医生,询问大太太的情况。医生说大太太的肝癌已扩散,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既无法延缓也无法治愈,只能听天由命了,估计只能活个一两年了,药物只能缓解她平日里身体上的疼痛,对根除疾病没有任何用处。先生让医生尽力救治,不管多少钱他都会出。医生只说会继续研究研究,致力于延长大太太的生命。
出医院时先生一脸落寞,无精打采,我们按照计划前往江北银行。到银行时,先生打起精神,和见到的银行职员一一打招呼,职工们见到先生,又提起了干劲。银行的经理向先生汇报近段时间的业务情况和日常工作,近日来存款量急剧下降,新增存款的客户几乎没有,反而每天有大量的客户来兑款,导致银行目前的流动资金极其紧张。乱世之中,燕京的民众人心惶惶,银行客户害怕银行破产,所以急着兑钱出来,就连不少银行的职工也忧心忡忡,银行的业务情况他们看在眼里,肉眼可见的减少,他们的提成和奖金也随之降低,再这样下去银行和他们都撑不了多久。这些情况,先生还在申城时便意识到,他也一直在想对策。接下来几天,先生接连找了几位企业家朋友,想要出售一些银行的股份,并承诺度过难关之后如果他们愿意出手股份,先生会以高于市价的价格回购,有几个人信任先生,便购买了一些。同时,先生将张府的一些古董家具和古玩卖给了燕京的古董商,也拿到一些钱。先生将得到的钱全部投入到银行的运营中,让银行度过了暂时的危机。短短几天,先生的一系列动作让银行转危为安,银行职工对先生更加崇拜和敬仰。但先生知道,这些只能解燃眉之急,不是长久之计,最重要的还是增加业务量和收回外贷,让资金转动起来,否则过不了多久,银行又会进入困境,到时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就在这样的时候,一位不速之找到了银行,前来拜访先生。这人我们曾在申城见过,正是当天在外江饭店拦下梅先生的藤田先生。先生对于他的到访很惊讶,却还是拿出了主人家的气度,接待了他。
“张董事长,好久不见。正式介绍一下,我叫藤田正雄。”藤田先生递上一张名片,做了自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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