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自生,取之不减,灌之不增。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夜色中,季越站在月光下,对着眼前幽深的古井喃喃自语。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仙路就在眼前,就在脚下。
林府内,家主和夫人都已出去,剩下的主人也就是林素。少年人瞌睡多,此时已经睡得很沉了。
府里下人也已经各自去休息,正是办事的好时机。
不过眼下真正让季越头疼的,是这个无根之水到底该怎么用。
“续骨重生,再造仙途?”
季越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捧水,除了发现尤为清冽以外,这“无根水”就没有别的异常。
不过,取水之时,水中竟然没有出现涟漪,而且,确如林素所说,井水不减分毫。
犹豫再三,季越还是下定决心,将手中那一捧水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冰凉之感确凿地落入腹中,此时无论季越再怎样抗拒,事实也已不可否认:
这就是普通的井水!
绝望,悲惨,恐怖的情绪瞬间在季越心底铺散开来,他踉踉跄跄连退数步,几乎顷刻就要大吼出声,但还是极其勉强的压抑住了。
季越双目猩红,胸膛剧烈起伏着,十年,整整十年的等待,在这一刻就全都成了笑话!
他孜孜以求十年的登仙之路,也在此刻化为泡影!
谁能忍受,空有一身绝世剑术,却只能凭借一截木头施展?谁能不恨,天资绝顶,却终身与大道无缘。
这一刻,十年间所有的屈辱皆如潮水般涌来,季越双目无神,不知不觉摇摇晃晃走到井边,恍惚之间又踏上井口。
井水透过布鞋,浸入季越的双脚,冰凉的触感使他猛然清醒过来,他仓皇下了井口,惊恐地喘着粗气。
他的目光逐渐停留在清美的井水上,良久,他猛然向自己的房间冲去,几乎是破门而入,急躁地翻找出来宣纸,铺开在桌案之上。
旋即他咬破指尖,在纸上飞快地写着。
几乎在癫狂的状态下,他整整写了两个时辰,及至数张宣纸被他写得满满当当,他在最后一张的结尾处如是写道:
“涿郡季越,少小父母双亡,幸得乡亲扶助,苟延残喘至今。
“季某一生极情于剑,然今日终知无缘。而一身剑术之资实乃天赐,莫敢辜负。
“季某学剑以来一十六年,累心所致,自得一剑谱,不舍以死断失。我徒林素,聪慧过人、性命优渥,可以相付所托、继承衣钵。今日,季某立此遗书,以毕生所学相赠。万忘勤勉修行,切勿懈怠。
书写至此,季越已然面色苍白,他甚至不知觉自己已经榨出这么多血来,十根手指已然被他啃得血肉模糊,正当他欲走之时,脚步却不由一滞,重新回身,在桌案上添上一句。
“他日我徒若修行有成,祭我当告诉。”
言至于此,季越再无半分牵挂,步伐沉重,摇晃着奔向院中的古井,自投其中。
“啊!死人了!”
……
无根山巅。
笼罩在宽大灰袍中的佝偻老人嘎嘎而笑:
“宁剑仙,如何?”
他身旁悬空打坐的黄衣男子缓缓睁开双眼:“性子不够,也有些愚鲁。运气倒是不错。”
“嘿嘿,在这么个小破地方给你找到这么个剑道大才,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大才?”男子轻笑一声,“刘巫,你是太久不回故乡,忘记那里的风光了吗?单天赋卓绝有什么用?”
被称为刘巫的老人继续嘎嘎笑着,宁剑仙知道自己肯定还是争不过这个未卜先知的老人,于是将目光投向云雾之下的涿郡林府:
“也罢,那就让本仙看看,这小子能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吧。”
……
林素被惊恐的尖叫声惊醒,立刻冲出房门,看见家中婢女正站在院中,满脸惊魂未定的恐惧。
家中其他下人也纷纷秉烛走到院中来,黯惨游曳的盏盏烛光此时分外瘆人。
林素心中自然大怖,然而父母都不在家,她不得不装出坚毅的模样,强自镇定道:
“怎么回事?”
“先生……季先生!
“季先生他投井了!”
林素勃然大怒:“不可能,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不敢去古井察看,凭借后天期的修为,瞬间冲到季越的房前,看见屋门大开,林素本就惶恐的心宛如被重击了一下。
“师父!”
她大喊着冲进门去,却不见师父的踪影,只有在月光下一盏分明的枯竭油灯,和铺满明晃晃血迹的宣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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