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腾短暂愣神间,潘安已经握紧拳手,把手臂缓缓伸到他的面前。
当然了,这可不是想打人,而是执行当地结交朋友的仪式,称作把臂之交,与平日口头说说的那种朋友是两个概念,关系再往上走,就是八拜之交的兄弟了。
若按照既定习俗,结为把臂之交的朋友,他日若反目成仇,背离之人需受断臂之痛,断不断臂虽是自愿,但由此却是可见他是真心要与王腾结交。
“我是王腾。”
王腾回过神,也缓缓抬起握拳的手臂,然后用手腕与对方的手腕靠在一起。
二人四目相对,手臂相向稍稍用力一紧,往胸前一拉,都是哈哈一笑。
潘安缓缓放下手,好奇问道:“我见王兄弟气态不凡,谈吐不俗,敢问可是来自天琅王氏?”
“不是,”王腾摇了摇头,直言道:“我只是落魄人家出身,早年有幸读过几年书而已。”
“俗话说天下王姓皆出天琅,千百年前想来你们也该是一家的,”潘安哈哈一笑,“不过以王兄弟气态,来日必是有大成就的,说不得要让那天琅王氏与你家,来个主支易帜才是。”
王腾笑了笑,“潘兄真是说笑了。”
而若是他知晓天琅王氏的名号,便会知道潘安的确就是开個玩笑,缓解一下自认为有些尴尬的气氛。
“不说许多无趣的,咱们还是一起趁热吃鱼吧!”
潘安摆了摆手,坐下时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一旁的万胜春,随即不好意思道:
“差些忘了问这位兄弟姓名了。”
万胜春连忙拱手道:“在下万胜春,幸会。”
“原来是胜春兄弟,幸会,幸会。”
潘安拱手回礼,态度丝毫不敷衍,但也没和万胜春把臂的意思。
而等他蹲下来,才发现这里只有两双筷子,还都在自己和护卫手里,随即又命护卫去船上取来板凳和碗筷,三人才终于开始好好吃鱼。
潘安手上不停,嘴也不停,一边吃鱼,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开始向王腾请教起钓鱼的技巧。
王腾则对他的问题一一解答,从季节,天气,温度,时间变化对鱼情的影响,说到不同水域钓点的选择,再到饵料制作,说得头头是道,让在场其他四人听得频频点头。
但听到最后,潘安只苦笑道:“没想到钓鱼竟如此复杂,只是这些门道我哪记得住,还是等王兄弟待会亲自帮忙指点一二吧!”
不久之后,三人已把一盆鱼肉消灭殆尽,潘安起身活动了下手脚,正要跃跃欲试,大展身手,然而天公不作美,一滴雨水落在他的脸上,然后飞快密集,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
几人去到船上暂避,互相闲聊,大雨一时却没停的意思,河上的水也逐渐汹涌起来,显然不再适合作钓,潘安只好吩咐打道回府,将王腾二人送回码头。
回到码头,船停进渡口,王腾目光透过船舱的窗户,放眼向外望去,却不见老白头的那艘乌篷船,再看天上雨势,河中水势,心里就开始有些担心对方的安危。
他前段时间初到武威时,永安话说的还没现在这么利索,四处也是没少碰壁,想到靠钓鱼结交朋友找门路后的第一天,就与老白头结识。
如今想来也是让他暗感好笑,其实主要是对方面貌,确实很符合他印象里的高人形象,结果相识之后才知是人不可貌相,但因缘际会之间相识,却是一场难得的缘分。
老白头对他这个外地人不但没有偏见,反而非常热情友好,后面知道他要在城中买房时,还担心他被牙子蒙骗,专门帮他跑了好几趟,最后在自家边上为他找到了间便宜实惠的好房子。
二人现在的关系可以说既是忘年之交,也是邻居,而这场雨虽然来得突然,但下了已经有一阵了,对方却还久久没回,难免就让他产生一些不好的预感。
这时,潘安看着船外雨幕说道:“小王,胜春,我再找辆马车帮你们送回去吧?”
一顿饭吃下来,三人相谈甚欢,熟悉起来后,他在称呼上也已经改口。
“不用了。”王腾摇了摇头,“还有个隔壁的邻居今日出船不知怎么还没回来,我在这等等他。”
试问谁会不喜一个重情重义的朋友,潘安心头一热,便心直口快道:
“那我就与你一起等吧!”
只是还不等王腾回话,却听身后一个护卫提醒道:“公子,你可别忘了,少夫人上次说你若是天黑......”
潘安微微一愣,当即面不改色,抬手打断,“她一妇道人家,懂个什么。”
王腾笑了笑,“潘哥,这里距内城还有一段路要走,这么大雨,你还是早些回去,否则嫂子难免担心。”
“那.....”
其实刚刚听护卫说出那话时,潘安已经有了顾忌,此时见王腾也劝自己,便半推半就道:
“好吧,今天就不让她担心了。”
见他说出这话,那两一直不苟言笑的护卫默默对视了一眼,脸上却都是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潘安看向万胜春,“那胜春呢?”
“我在码头这边还有些事要做,也先不回去了。”万胜春道。
“那我们就下次再约。”
潘安笑着交代一句,想了想又从腰间解下一枚纯白色玉佩,轻轻放在王腾身旁小桌上,爽朗一笑道:
“若是有什么急事,可用此玉佩到将军府找我,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千万别与我客气。”
说完,他也不给王腾感谢的机会,和护卫示意一下,就撑伞走出了船舱。
目送对方离开,王腾看了看桌上玉佩,又看了看脚边鱼竿,心中由衷感叹道:
“钓鱼真不愧是一项能跨阶层交际的休闲活动,而且在这个娱乐匮乏的世界更不能小看,看来以后有时间,我还要继续壮大在钓鱼圈的名气啊!”
如果不是因为钓鱼,大概就算他的实力比现在再强上几倍,也入不了像潘安这种身份的公子哥的眼,更别说平等相待成为朋友。
当然了,他在钓鱼之外的表现,也同样是不可忽略的。
而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朋友多了,不管真心假意,对他的日后的发展,多多少少都会有提供助力的时候。
就比如这潘安留下的玉佩,也不知是偌大武威府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东西。
感慨着,他伸手拿过玉佩,稍稍摩挲,然后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下,随即扭头和默默坐在边上的万胜春打趣道:
“这也不知能卖多少钱啊。”
“小王可莫说笑了。”
万胜春苦笑着摇了摇头,嘴唇微动,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王腾肩膀。
他刚刚选择留下,其实是有话要与王腾说,只是这会儿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王腾回过头会心一笑,只是把握紧拳头的手臂伸到对方面前,万胜春见状也是二话不说,伸出手臂与他的交错,又紧紧一拉,又是相视一笑。
男人的友谊就是这样,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也只有王腾自己知道,他最后那一番话说的虽然冠冕堂皇,但其实自己哪有那样伟光正。
他之所以拒绝对方的邀请,一方面是对方给出的条件,实在和他自己的规划大相径庭,另一方面才是不愿因为别人的施舍,去背弃一个愿意为自己承担风险的朋友。
只是利益当头时,二者孰多孰少,谁又敢说自己能完全看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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