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前望去。

于他归途的末路是一段土路,铺着些汀步式的青石板,除了在下雨天拌人之外鸟用没有。下完雨的路上满是泥泞,青石板漾着几片闪烁的清光。

他右边是他已十分熟悉的草地,在冷漠里的这一抹生机伴随他渡过了许多夜的独归,可是今天偏显得阴惨惨的,像是鞠躬赔笑了一天已然倦怠,于是在静夜里褪去了阳光的伪装。

今天实在太热了吧。他试着俯身,腰间喀剌响了一声------于是一脸痛苦地蹲了下来。

他看向身前草地,发现自己蹲下之后,这些草不比自己矮多少。草叶边缘似是被燎焦过,中脊一抹惨黄,好像那才是它原本的颜色。

他站起身,远望过去,远绵的是被冷夜漆黑的草色,与远方黑天长接,贯出一条似有若无的线。线上隐约反着光,残星半落似的缀着的,宛若覆雪的坟茔,又像是飘挽着半旧的白纸幡,上面跃着寒冷的磷光,该是草叶上的露水?

他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凄惶。一阵莫名的风萦来,夹着无由又无边的冷。

他抬头,伸手捂住了眼睛。

透过左手的指缝仰望天空,高楼远去,只剩城中村的小屋。已经七月了吧,他想,为什么这群神经病还挂着那红灯笼!

红灯笼在晃。里面的光柔柔地飞,像和着奇怪的歌,跳着古老的舞蹈。

他心中升起一种大怖惧似的愤怒,偏不知何来,又忽的感觉什么东西跟着似的,不自禁回了头。

身后空无一物。他叹了口气,很庆幸一样。忽地抬起头,转头望向高处,这个位置正能勉强看到公司的最高层,第一十八层的窗口隐约有光,难道忘了关灯?算了,反正电费是那个扒皮老板交,关我屁事,大不了罚个工资,他作如是想。

他转过身来。天边缀着几座茅草屋,看着似有还无的长烟泛着雨天的后的深青从屋顶升起,在黑天上刻下一道更黑的深迹,远指向不知何处的归路。

青石板路陷成泥泞,很不好走,灯笼里的光招摇,呼唤似的。

他打了个寒战,摸摸手上,一整片无温度的黏湿。

平时走这条路感觉还好啊?他想,难道最近自己加班太累,身体不舒服到向自己发出警告了?又或是这个世界……

真的有……

他猛然一个回头!

无人。

或不妨说,什么都没有。一切都不存在了。

但大厦灯光远寂。寒夜空深。

他低下头来,瞅着自己的脚印,轻浅,圆圆的,平直延向来时路,与平时无异。

远处有灯光亮着。那光周围缀着些飞舞的白,让人想到花间翩跹的素蝶。

可能是老爸怕他看不见回家的路点的等吧,他感到一阵暖流从全身涌向心脏。

好像有人在低声呢喃,停顿片刻又有不同的声音响起。他听着这些声音,忽然莫名感到一种尘埃落定式的舒和平静。眼前的路化作浮光飞散,又一片片地在他眼前招摇,美的安静又奇怪,华丽又乱七八糟,再在蓦然间汇成一条漆黑的小路。

想到很快就能回家与父亲见面,他加快了脚步。

可是他跌倒了。

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已经仆在地下。

有什么液体漏了出来,是泪吗。他忽然哭了,笑了,眼泪拌着泥泞。他啃噬着大地,他看见身边的大楼折射出钢铁的冷色但他又看不见那光,眼前无数故人故事,走马灯似的在闪。

他抬头,天上好像有一口井,一汪水,泛着无声的寂青,拌着深深的冷。

他盯了会儿天上的井,怖惧似的低下头来,看见了地上的月亮。新月斜斜向两边勾起,两颗星星缀在其畔,本来是能构成一幅温馨的笑脸图景,却又偏有一颗星斜上扬起,使这笑颜的一眼高靠,恍似天间神明,正斜眼歪脸对他扯出一个笑。

他看见了月亮再笑。

真他妈鬼扯,他想。可月亮还在笑,一边嘴角勾的很高。

尾声

他第二天被发现了,发现在公司门前几步的墙边,头死死抵着墙,身边有一个易拉罐,咖啡从杯口溢出。

像粘稠的陈年血。

太阳光散在路上。

这是月光的残笑,笑诗人言那阳光普照,殊不知繁华光鲜的背面是肆张落下的黑。

于是这个故事结束了。

总有人会喜欢月光吧。

但你看看啊,那水井里折射出的寒寂。

请让我用月光绘下天下人心中的深井,用寂无一人,寂无一声,寂无一光的月,九州满上九樽啊氿樽。

为天下人遥酹,各劝一觞,何必再醒,不妨永眠。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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