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长安/
韩梦雪当然知道余长安非把她留下来的用意,可她总觉得自己一个应届生多少能帮上点忙的,但别说她了,就连许海瞳也因为被嫌弃效率太慢,只能干干杂活,整个大头几乎全压在了余长安一个人身上!
保险公司时间虽说相对自由,可他白天还是有事要处理的,大多的事情便只能通过熬夜来做了,而余长安的熬夜能力,在韩梦雪看来简直是惊为天人,她觉得自己睡着的时候,余长安是扎在那堆资料里的,她醒了,余长安却是连姿势都没变过。
而熬起夜来的余长安,茶和巧克力就没断过,韩梦雪估计,要不是因为她在余长安刚开始抽烟的时候,就被呛得咳嗽几声,这个人抽起烟来也会没有节制的。
虽然,许海瞳说余长安只要忙起来就会这样,当年复读的时候,他这种状态更是持续到了高考前一天,但韩梦雪还是发自内心的担心余长安会猝死!
因为只是打打下手,这几天下来,韩梦雪都觉得身心俱疲了,她真不知道余长安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每天早上去开标中心,记录各种工程的竞标价,还有去开标中心周边茶楼录音,确实没什么技术含量,但顶着一副熊猫眼去干这些琐屑活,依旧让韩梦雪有些火大,但看到余长安那么辛苦,她也不好抱怨,但她还是想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明天这个叫胡总的人还去茶楼的话,你就离他近点录音。”余长安听完今天的录音后,对韩梦雪说,“打电话的时候你最好也跟着。”
“去倒是没问题,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么做的目的什么啊?”韩梦雪憋不住问道。
“我要把坏事变好事。”余长安看着资料头也不抬。
“你就不能说清楚点嘛?”韩梦雪说。
“我要让陆道中中标!”余长安说。
许海瞳插话道:“陆总不说了,只是政治任务吗,你这么上心干什么?”
余长安斜睨了许海瞳一眼,再懒得多说一句话。
一阵雷声后,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听着雨声,余长安打了个哈欠,他伸了个懒腰说道:“许海瞳你明天不用上工地了吧?”
许海瞳看向窗外说:“这么大的雨,应该不用去了,我明天白天可以帮你多做点了。”
“不需要你,你陪韩梦雪去开标中心。”余长安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后又递给许海瞳,“你明天去把这几个工程的所有竞标价都给弄回来,然后跟韩梦雪去茶楼录音。”
韩梦雪见许海瞳犹犹豫豫的,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余长安说。
见那两人还想说话,余长安揉着太阳穴抢先道:“你们暂时听我的就行了,别为我为什么,我现在没精力给你们解释!”
韩梦雪和许海瞳只好不再做声。
/谣/
一想到程慧云刚才的遭遇,我就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我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坐起来给余长安发了条短信过去:“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每个人都只计较目的和得失,那这个世界就不会好了!”
发完消息,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过,他肯定睡着了吧,一想到明天还有早课,我赶紧把手机扔到一旁,强迫自己睡觉。
第二天一醒过来,我就看到余长安的回信。
“你说得对。”
“不过,我管不了那么多事,你也管不了,我们就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好。”
“但我也喜欢,想兼济天下的人,因为就是有这些人在,这个世界才会变好,所以,我喜欢你是,也喜欢你想一直是,可是,我又不想你是,因为我真的怕你受到伤害!”
三条短信,让我的心从寒到暖,可是我更在意的是信息发送的时间,一条凌晨三点过的,另外两条都是五点过。
“你昨晚熬夜了?”我回他。
“嗯。”
“玩什么呢?”
“没玩,接了个私活。”
“真辛苦,加油!”
放下手机,我也没太在意,可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手机里又有一条余长安的短信,发送时间还是凌晨三点过。
“睡了吗?”他只发了三个字。
我一边刷牙,一边打字回他:“神经啊,谁那个时间还不睡觉的。”
信息刚发过去,余长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用很严肃的声音对我直呼全名:“安谣,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没有把那件事告诉过其他人吗?”
“哪件事啊?”刚起床,我的大脑还没清醒过来。
“郑飞鹏!”
“没,没有啊。”我刷牙的手都不禁停了下来。
“你心虚什么?”
“我在刷牙呢,谁心虚了。”我赶紧又刷了两下,让他听见声响。
“嗯,那就好。”
“上次不就告诉你了吗?”
“我怕你们那个导员拿这事做文章。”
“他不可能知道的!我真的谁也没说。”
“那我放心了。”
“你的声音怎么这么沙哑,”我问道,“你昨天又熬夜了?”
“嗯,活还没干完呢。”
“活很多吗?”
“不多,就时间太紧了。”
我心里有点感动,不禁低声说:“谢谢。”
“谢谢我干什么?”
“谢谢你那么忙心里还想着我呗。”
“谁让我喜欢你呢。”
“哎哟,你又来了。”
“为什么要让你相信,我喜欢你这件事,就这么难呢?”
“因为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啊!”我忍不住将憋在心里的话都给说了出来,“你就是当时辞职了心烦,恰好在玩游戏的时候碰见我,可那不是喜欢,那叫‘吊桥效应’!你不知道‘吊桥效应’吧,就是......”
“1974年,皮卡诺拉吊桥,整桥全长450英尺,宽5英尺,我说得对吗?”
“你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啊,可是,我对你的喜欢,根本和吊桥效应就不沾边。”
“我们连面都没见过,你怎么可能真的喜欢我?”
“为什么不可能?”
“那你至少得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吧?”
“什么时候?”余长安似乎犯了难。
“你看,你也不知道吧。”
“Tell me Thou star!”
“啊?什么啊?”
“whose wings of light。”
我才反应过来,他念的是《世间的流浪者》,我更疑惑了:“你跟我念雪莱干什么?”
“你忘了吗?”
“什么啊?”我确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你的。”
“那你以后就别老跟我开这种玩笑。”
“真的不是开玩笑。”
“不理你了,耽误我洗漱!”
挂断电话,洗漱好后,我心里总觉得不怎么放心,还是给他发了短信过去:“记得要补觉哦,也别把自己弄得太辛苦了!”
2
/长安/
忙了一早上,许海瞳和韩梦雪早就饥肠辘辘了。
虽说不是第一次和许海瞳吃饭了,但是在饭店中,相对而坐,看着许海瞳清秀而疲倦的脸,韩梦雪还是有种正在约会的错觉。
“你不吃了?”许海瞳一边把饭扒进嘴里,一边看着停筷的韩梦雪问道。
“不吃了,减肥。”韩梦雪说。
“再吃点吧,你这两天也好辛苦啊。”许海瞳的话让韩梦雪心里一暖,她以为这家伙终于懂关心人了,可他接下来的话,又让韩梦雪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手上有点拜拜肉,根本算不上胖嘛。”
“不吃了,都有拜拜肉了,我还吃什么。”韩梦雪噘嘴道。
迟钝的许海瞳根本没察觉到韩梦雪在生气,反而一本正经地说:“你还是把小安忘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韩梦雪说。
“我知道的,你还是喜欢小安,要不然你也不会天天耗在这里了。”许海瞳说。
韩梦雪刚想反驳,许海瞳又继续道:“但是,真的没用的,我太清楚了,他说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你做再多的事情也没用的。”
韩梦雪翻了翻白眼说:“呵,你还真是他的好兄弟。”
“我不想你再被他伤害一次啊。”许海瞳说。
“这么关心我啊?”韩梦雪问道。
“当然了,我们是朋友嘛。”许海瞳抬起头特别认真地看着韩梦雪。
看到许海瞳那干净的眼睛,韩梦雪一阵泄气,只能拿起桌上的杯子猛吸了一口,但杯中的饮料本来就没剩多少,她这一吸,便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她把杯子重重放回去,更觉得气不到一处来。
许海瞳仍是毫无察觉,反而盯着她的杯子问道:“你不喝了?”
“不喝了!”韩梦雪没好气地说。
许海瞳便将她的杯子直接拿了过去,还将杯中的冰块朝自己的杯子里倒,但他用的力道太大,一块冰直接飞出来,还恰好从他的领口钻了进来,顺着他的胸口往下滑,把他冻得打了个激灵。
韩梦雪叹了口气,只觉得哭笑不得。
/谣/
随着签证办好,周杏娟的出国之路只剩下明年去美国的一张飞机票了,她无比兴奋,拉上我们整个寝室,再加何时就出去吃饭庆祝!
大家越聊越兴奋,也不知谁提议,我们把酒也喝了起来,每个人都在由衷地为周杏娟高兴,何时却不合时宜地叹了口气。
程慧云攀着他的肩膀说:“小子,叹什么气啊,你娟姐得偿所愿了,你不高兴啊?”
“没有,没有。”何时连连摆手。
“舍不得你娟姐?”程慧云坏笑道,“你喜欢她对吧?”
“哪,哪有!”何时慌忙否认。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程慧云说。
何时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他支吾道:“不,不是,我就是把你们当姐姐。”
“哟,就是说你天天面对着四个大美女,你一个都看不上喽?”程慧云很享受何时的局促。
“我,我,我就是觉得,你们都毕业了,西安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何时慌慌张张的话像是有魔力一般,将我们一直忽视的东西给邀请了过来,还让它坐在了我们身旁,那个东西叫毕业,也可以叫别离。
意识到这点后,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喂,这么伤感干什么?”程慧云端起杯子说,“今天我们不是来庆祝的吗?来一起喝一杯!”
我们便端起杯子,一同喝了一杯,但放下酒杯的时候,大家却好像变得愈加失落。
“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啊?”程慧云道,“不就毕业吗,别说我和静静还会留在西安,小娟跑到美国,她也不是不回来。”
周杏娟却摇摇头说:“我可能真的不回来了。”
“怎么,你要死在美国啊?”程慧云揶揄道。
“你也别挖苦我,我要拿了绿卡的话,可能还真就能老死在美国了。”周杏娟不服气道。
“都不知道美国有什么好?”程慧云嘀咕道。
“怎么不好了?经济发达,思想自由,民主解放,人人平等!”周杏娟说。
“你去过美国吗你?”程慧云说。
“我不正要去吗,而且,你别以为自己去过几次就很了解似的,你只是去旅游,又没真正融入过。”周杏娟说。
“哼,我干嘛要融入,我们中国又不比美国差!”程慧云说。
“别自欺欺人了,中国再有几十年也赶不上现在的美国。”
“怎么赶不上了?!”程慧云真有些生气了。
周杏娟说:“布什号今年又下水了吧,这都是人家第十艘航母了,我们呢,不止一艘都造不出来,买个瓦良格号,到现在也没改造好。”
程慧云卡壳,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军事感兴趣了?”我奇怪道。
“张老师讲的啊。”周杏娟说。
“张赞啊?”我问。
“是啊。”周杏娟说。
听到张赞的名字,我的火气就窜了上来,但我还是压着火气道:“家里有什么不好,你就想办法让它变好,而不是跑出去。”
“我没那么伟大。”周杏娟说。
“你的愿望如果只是跑出去弄张绿卡,还这么用功读书干什么啊?”我说道,“你干脆也去北大门口征婚,然后跑到美国抹黑自己的祖国,混张绿卡去给人洗脚呗!搞不好还有人把你当精神偶像呢!”
周杏娟还想说话,我的火气却彻底压不住了,说出的话,也刻薄起来:“你比那个人还有优势呢,你好歹还长得漂亮!”
“静静,真过分。”周杏娟低着头嗫嚅道,“你又不了解美国。”
“我不了解?你以为张赞就了解吗?”我冷笑一声道,“张口就是自由,闭口就是民主,那我问你,一个搞种族隔离的国家,一个搞阶级压迫的国家,一个跑到其他国家搞和平演变干涉他国内政的国家,它的自由体现在哪里?还有民主?张赞有没有告诉你们,代表西方民主的代议制,选出来的政客也只不过是权贵阶级的代言人呢?”
周杏娟哑口无言,却还是不服气,眼见着她胸口起伏,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可我好像还没要停止的意思,程慧云赶紧站起来,挡在我和周杏娟中间,端起酒杯试图打圆场:“别说这些了,来来来,再喝一个,再喝一个!”
其他人见状也赶紧站起来,看到举着杯子他们举着杯子战战兢兢看着我的样子,我也觉察到自己刚才似乎有些过火了,看着周杏娟泫然欲泣的样子,我也有点后悔对她那种态度了,于是我也站了起来。
周杏娟本来下意识地也想站起来,可刚要起身,她又扭捏了一下,但她还没来得及坐下,程慧云就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恭喜你,小娟。”我把杯子举向周杏娟。
周杏娟吸了吸鼻子,轻轻地与我碰了碰杯,抿着嘴唇低声道:“谢谢静静。”
程慧云松了一口气,大声说道:“祝我们大家都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大家一起喊道,一起将杯子中的酒喝完。
然而刚刚落座,这次又换庄茗叹气了,她说道:“静静要保研,小娟要出国,云云家里有钱什么都不用愁,只有我没着落啊。”
何时说道:“我不也没着落吗。”
“你离毕业还早呢!”庄茗说。
“现在知道着急了?”程慧云说,“玩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庄茗说:“我本来想着,毕业了回老家考个公务员,不求大富大贵,一辈子安安稳稳也挺好。”
“咱好歹名牌大学,考个公务员还不容易?”程慧云说。
庄茗说:“我也这么以为,可是我前些天看了看,我心仪的岗位,竞争压力大得不得了,我这条件压根不够看,我都想去考研了。”
“那就去啊,”我鼓励道,“你以前也拿过奖学金的,要不你也试试申请保研吧,待会儿回寝室,我帮你看看资料。”
“别了,”庄茗连连摆手,“我就说说而已,别说保研了,让我正儿八经考,我都看不进去书。还是你们好啊,都有出路,大家都一个寝室的,怎么就我没出路呢。”
何时说:“我没跟你们一个寝室。”
“吃你的饭!”程慧云拍了下他的脑袋,“你不是没出路,你是没目标!你看小娟早决定出国了,人家就努力了这么多年,现在也是功不唐捐了,你呢,就知道玩。”
“是啊,我咋就没个目标呢。”庄茗惆怅道。
我不由说道:“你只是没目标,但至少有个考公的规划,我啊,才是又没目标,又没规划。”
大家都有些不相信,庄茗说:“你不是决定保研吗?”
我苦笑道:“那只是短期目标,可谁的人生目标会是考研呢,但要是不考研,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唉。”没来由的所有人都叹了口气。
是啊,终于要从象牙塔走入社会,谁的心中又能没有一丝迷惘呢。
酒精终是可以淹没迷惘的良药,又喝了几杯酒,大家的情绪再度高昂起来,不一会儿就纷纷醉倒了。
我也在今天晚上发现一件事,原来我的酒量远比她们好,所以我得把她们一个个扶回去,伺候完她们,我也累得气喘吁吁。
然而躺在床上后,我又发现了另一件事,原来,我喝多了会失眠的。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过,我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余长安发去了消息:“你毕业的时候,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
余长安立刻回道:“有啊,必须闪耀一次嘛。”
“我是说,具体的。”
“具体不了,我都不知道未来要发生什么。”
“但我觉得你规划得也挺好啊,把建筑当成退路,保险也做得不错。”
“因为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啊,虽然闪耀一次,听起来很玄乎,却真是我想做的事,我就会想要去努力。”
“真好啊,你都不会迷惘。”
“怎么可能有人完全不迷惘,我不就是没想好未来要怎么样,才一直没追你吗。”
“你能不能别逮着机会就调戏我!”我无奈道。
“我说真的。”
“哼,那你前些天都说了要追我呢,也没见你有实际行动啊,你就是习惯性胡说八道。”
“我是因为这两天太忙了啊。”
我又重新看了看时间:“你又熬夜了?你的事还没做完啊?”
“快了。”
“你好几天前就在做了,你该不会是这几天都在熬夜吧?”
“我也有睡觉。”
“熬夜对身体不好!”
“我身体好极了,一个打五个!”
“少吹牛了!别为了点钱,把身体累垮了。”
“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总不能不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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