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将军对着地图凝神不语,赵破奴与其余几人立即围了上来,看着卿柠手指的方向。

“瀚海?”李校尉一脸狐疑,“那可是大漠极北。”

其余部将也均紧锁眉头。

“为何是瀚海?而不是相对较易的东西两向。”骠骑将军问道。

“左贤王与汉军经此一役,折损大部兵力,如往东西两方,势必会再遭堵截,而唯有北面畅通无阻,左贤王此时已毫无战斗力,除了拼力逃亡,保存实力,别无他选。”

“言之有理。东面鲜卑实力强劲,即便我们不追,鲜卑也很快会将左贤王余部吞掉,而西面有卫大将军、李将军众部,去了只会形成夹击,入得瓮中,反倒荒无人烟的北面最为安全。”邢都尉点头道。

徐校尉道,“据我所知,瀚海可是苦寒之地,寸草不生,去了莫如送死!左贤王怎会甘愿选此绝路?”

“我倒是觉得应往西北向追击更加妥当,莫要被这不懂军务的小卒给诓骗了。”赵破奴说道。

卿柠起身退至原地,“就因你们都如此想,左贤王更会选这条路,这样才能彻底摆脱汉军追击,绝地求生。”

“东向鲜卑左贤王自知难以抵抗,可卫大将军出兵西向他怎会知晓?”骠骑将军问道。

卿柠一愣,是啊,自己纯粹是因为霍将军和赵破奴以及眼前这张地图,推算此战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漠北之战,瀚海是他们追击的终极目的地,可自己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们是从历史书上看来的吧。

“呃......只因,......左贤王虽不知卫大将军也带兵攻打匈奴,但单于在那儿啊,左贤王已经吃了败仗,如果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回单于身边,还把汉军引过去,就算最后摆脱你们的追击,只怕单于也不会轻饶他。”

众将不禁纷纷点头,似乎被说服。

骠骑将军望着案上的那张地图,良久未作声。

此时,经侍卫通报,又进来两名同样身着铠甲但身材壮硕相貌似匈奴人的汉将。

“参见将军。”

“嗯,因淳王、楼专王,你们可知瀚海?”骠骑将军道。

“瀚海在大漠以北,属极寒之地,水草不生,牛羊难活,寻常少有人烟,末将也并未到过。”

“就是说,我们也无法前往?”邢都尉道。

两名将领摇了摇头,“如孤军深入,途中极易迷失方向。”

众人不语。

“我可以做向导,为你们引路。”卿柠突然道。

所有人都一齐看向卿柠。

“你?”骠骑将军略微惊诧。

卿柠点了点头。

“你去过瀚海?”邢都尉问道。

卿柠摇摇头,“没有。”

“那你如何引路?”赵破奴粗声问道。

“按照图中标识,瀚海在大漠最北,只要我们一路不偏离方向,便可抵达。”

“现在正值气候多变之季,并非每日都能依据天象识别方向,你如何保证我们一路不会迷失?”骠骑将军问道。

“这就是我能为将军做的。”

“将军莫要信这厮胡乱诳语,我看他是有所图谋。”

卿柠白了赵破奴一眼,“诓骗你们于我何益?我只是一介平民,你们都是久战沙场智勇双全的将军,何况你们有斥候,还有这两位熟知大漠的将领在,我若领错路,或者途中有任何异样,你们也能立即察觉,随时都能杀了我。”

众人不语,都转头看向骠骑将军。

“你不顾安危入营见本将军,不止为主动引路吧?”骠骑将军问道。

“当然不是,我还有一事相求。”卿柠赶紧说。

“讲。”

“我想请将军放了我的族人,就是龙城北坡羁押的那些牧民。”

“他们已是降虏,皆要押回大汉。”邢校尉道。

“这是我的条件,他们在你们眼中是降虏,可对我来说,却是亲人和族人,更何况,他们全是妇孺老人,并非降兵,和大汉平民一样,只是寻常百姓,为何一定要被当做降虏押往异国他乡?”

“你们匈奴常年侵扰我边塞,虏杀多少大汉百姓?还将他们掳至大漠为奴,我军未如此相待,反予以招抚,已算仁慈了。”李校尉冷哼一声,额上青筋凸起。

卿柠自知辩解无力,还是硬着头皮道,“匈奴屡屡犯边,犯下种种罪行,确实令人痛恨。胜王败寇,对此我无以辩驳。不过,在龙城,我亲耳听到霍将军传下军令,不杀平民与降兵,对匈奴发兵意为收复平定而非灭绝,大汉的宽仁远非匈奴能比。此次非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来与将军谈条件。”

骠骑将军下颌微扬,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面上却并无波澜。

倒是一旁的赵破奴紧握刀柄,怒目瞪视,“既知是败寇,还敢谈条件,就不怕现在我就一刀杀了你?”

卿柠毫无惧色,“杀我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杀了我,你们就失去向导,到不了瀚海,也找不到左贤王余部,你们这场仗最多只能算小胜,而释放一群平民,却能换来擒拿左贤王,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好机会,你们说,哪一样更划算?”

骠骑将军站了起来,“好,本将军答应你。”

卿柠心中一阵狂喜,但她极力稳住情绪,拱手道,“多谢将军。”

还未等卿柠高兴,骠骑将军话锋一转,“但非今日。所有降虏须押解回汉,呈报陛下统一处置,但我会保你族人平安无虞,待擒住左贤王,大胜归汉,我便让你与族人重聚,届时是去是留,皆遂你愿。”

卿柠知道这已是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只得点点头,顿了顿,又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骠骑将军看她一眼,冷声道,“讲。”

“我的太塔......昨夜故去,我想让她入土为安。”

“她在何处?”

“龙城以西,不,应该是西南方一土丘上,年纪六旬,身穿巫师服,一旁放了盏油灯,如现在前往,那灯可能还未熄灭......”

卿柠声音越来越低,眼中不觉浮起一层水雾。

“你这厮,跟我们打甚哑谜,连方位都讲述不清,还想为我们引路!”赵破奴冷哼道。

卿柠知道赵破奴说的是事实,在没有任何标识的大漠,报错方位,失之毫厘,就会差之千里。她指指案上的笔墨,

“可否借笔墨一用?”

骠骑将军不置可否,卿柠便当做默许,上前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左右看看,正想开口,一支空白木牍递了过来。

卿柠看向将军,只一瞬,便收起略微诧异的眼神,“多谢。”

接过木牍,画好后又仔细检查一遍,才放心的双手递过去,

“大概在龙城西南30度角方位,我做了标记,我骑的是普通快马,距离龙城大概一小时,哦,半个时辰。”

骠骑将军瞟一眼木牍,并未伸手去接,“你的太塔是如何故去的?”

卿柠将木牍轻轻放于案上,垂下眼睛,“为救我,死于恶人刀下......”说完,又急切的说道,“我只恳请将军能派人将太塔就地安葬,也算尽一丝绵薄孝道。大漠荒凉,野兽众多,我不想她老人家曝尸荒野,身体受损,如果那样,此生我都难心安......”

见骠骑将军看着自己,却并不答话,卿柠强压下心头浮起的酸楚,又加一句,“这样,在下便再无后顾之忧,也能心无旁骛的为将军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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