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亭一听就误会了,咬了咬牙,喊道:“靠老伯既这样说,我就给你一千!”
董兰池拈须摇头:“你们二位就死了这份心吧!别说是一千,就是五千,我也不会卖的!我是个商人,做梦都想着挣钱,这不假,但得分什么。文物这种东西,件件都透着高雅,经常把握赏玩,可以……可以……总而言之,拿它们去生利,就未免有点……有点……”
雨亭急得都要哭出来了:“老伯!您不卖,留它何用?”
董兰池一听,嘿嘿笑道。“不瞒二位,我走南闯北作了一辈子买卖,该吃的吃过,该穿的穿过,该享受的也享受过了,按说应该知足啦,可是不!跟你们识文断字的人一比,就老觉着自己土里土气的,人嘛,就该身上有点斯文气儿。所以,慢慢地也愿意摆弄点笔砚、字画什么的。只要东西稀奇,我舍得银子……”
马世琪见这老古董如此夸夸其谈地显富,心里琢磨:这人是确信自己弄到了珍奇可居的宝贝,此刻就是给他一座金山,他也是不肯卖的。看来,必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他此画对我们是至关重要的,而对他却是一钱不值的,舍此别无良策。于是诚恳地说:“董老伯!恕晚生直言,我们兄弟二人此番来,之所以不遗余力地想买这幅画,并不说明它有什么了不起的收藏价值。我再说一句,这画,你老确实买亏了。当时,只需二十两,人家就肯卖的。以后涨到一百两时,我回客栈取银两时,被两个买主哄抬到二百两,抢先我一步买走了。如今到了您的手里竞高达五百两,这么莫名其妙地见风涨,只能让人感到滑稽……”
董兰池不以为然地说:“我不管它当初多少钱,但我知道这是张名画,我们帐房很懂行,他说是前朝的一个很有名气的人画的。”他见马世琪摇头,又反问道:“不是?那就怪了,你们为什么肯花一千两买它?”
“真的不是,画这幅画的人,就站在你的面前!”马世琪指着雨亭说,“他就是当今最有名望的国画大师顾权的儿子。这幅画不过是他一时兴之所至的习笔。都因他令尊大人不肯趋炎附势替权贵作画,才中了人家的圈套。致使这幅画偶然流传出来,又经人作伪,成为一幅南其辕丽北其辙的怪画。这些人流传的目的,不言自明,是要拿老人家的名誉开玩笑,他一生把名誉看得比生命更重,怎能够容忍?听到这个消息,竟活活地郁愤而死。临终前,嘱咐我们兄弟罄其所有,也要找到这幅画,不使谬传人间。您想想,我们俩能不照老人家的话去做吗?董老伯!这就是我们俩求您帮忙的真正目的。其实,一千两银子,我们也无力一下凑齐,只能罄其所有,先付一部分,其余的尚需宽限时日,等变卖一切后,方能补齐。因此,望老伯能转让给我们。为了表明心迹,我们俩愿先立个借据给你,然后,当着您的面烧毁这幅画,您以为如何?”
董兰池听了这番话,真是闻所未闻,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顾老画家以正直为本,实乃可钦可敬,他既能为使怪画不再谬传赔上性命,我这个人即使再爱财如命,也不会心疼那五百两银子的。现在我就把这画交给你们吧!”说完,他果真取下画,卷好,交给了顾雨亭。顾雨亭眼圈红了,捧着画卷纳头就拜:“董老伯!难得您如此深明大义,晚生没齿不忘。只是这银子,我们俩是一定要还的,您也是被人诓骗了,我们总不能让您……”
董兰池忙不迭将其扶起:“休再提什么银两不银两,那皆是身外之物。能和两位可畏的后生相识交往,使老朽身上也少了许多铜臭。如你们不嫌弃,我们彼此就结个忘年交吧!哈哈!”
马世琪深深动容,抱拳施礼:“董老伯果然快人快语,一番侠义心肠,我们俩一并领了。为了不食前言,来!雨亭,把画当面烧了!”
董兰池慌忙阻拦:“何故如此,老朽是信得过你们的!”
顾雨亭解释道:“老伯请勿多心,事情理该如此,不然路上万一失落,节外生枝,就要更费一番周折了。”
马世琪趁机逗趣道:“要不立刻烧掉,我们还怕您……”
董兰池大惑不解:“怕我什么?”
“怕您一会儿变卦呀!
“哈哈哈!”董兰池开心地一阵大笑,随后一叠声地催促道:“对对对!快烧!快烧!烧慢了,我说不定真会变卦呢!”说罢喊人拿来手炉,笑眯眯地瞅着两个年轻人手忙脚乱地把画撕碎,一点点地烧掉。望着那狂舞的火苗和乱飞的白蝴蝶,顿时也感到自己高尚了许多。心想:今日幸会斯文,本当庆贺一番。画一烧完,立刻吩咐厨房备酒,不大一会儿,一桌丰盛的酒菜就摆齐了。董兰池邀二人入座,二人早巳饥肠辘辘,也不推辞,坐下就喝。三个人一边开怀豪饮,一边推心置腹地畅谈,一直盘桓到日头偏西,方才告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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