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凉风如诗般吹醒了夏晨的梦境。那熹微的晨光,如同天使的羽翼,轻轻洒落,撩起人内心的层层欢喜。鸟儿们纷纷以它们独特的腔调,唱起了欢快的晨曲,宛如自然的交响乐在耳边婉转回荡。牵牛花不甘示弱,顶着晶莹的露水,展开了各色的小喇叭,仿佛在向世界宣告新的一天的来临。浑身花斑的飞虫们,忙碌地穿梭于这片生动的画卷,从这儿飞到那儿,充满着活力与激情。而勤劳的蜘蛛,则在房檐下织起一张张新的丝网,像是为这美好的时节添上一抹神秘的色彩。刘文看着满园的夏意,为自己的主意洋洋自得。

凌晨三点多,刘文带领着女婿以及几位丈人家来的帮手,还有一位阴阳先,推着那辆沉重的板车,趁着天色尚未完全亮起,匆匆赶往西梁地。田野里,一片静谧,只有风不时地刮过,庄稼地里传来簌簌的声响,像是一阵阵温柔的波浪在夜色中划过。偶尔,有受惊的蛐蛐发出低沉而急促的沙沙声,为这宁静的凌晨增添了一抹生动的气息。

“爸,咱们不说一声吗?要不说一声吧,我可是听说了,他家那媳妇,虽然二婚来的,但可不是省油的灯啊。”刘文的大姑爷一边推着车,一边紧随着队伍前行,脸上写满了担忧。

“是啊,爸,你说我爸埋在哪都行,要不跟人家说一声吧?非得这样偷偷摸摸地去啊?,二姑爷说到“偷偷摸摸”的时候减小的声音。“要不还是跟人家打个招呼吧?这样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刘文的二姑爷也忍不住开口了,试图打消刘文的念头。突然,一阵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感觉这夏日凌晨的风竟带着一丝阴森与恐怖。

“哎呀,你们两个就别瞎操心了。我说没事就没事,他家就算不满又能怎样?一群怂包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来?”刘文不以为意地吧唧了一口手中的烟袋锅,从旁边硬挤出一句话来。几个孩子见状,也只好乖乖地跟着这位“老爹”往高富路家的地里走去。

黑夜中,这群人的行踪显得愈发诡异。趁着夜色掩护,他们偷偷摸摸地前行,仿佛在进行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整个村子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只有他们这十几口人,低着头、弯着腰,蹑手蹑脚地在通往庄稼地的小道上悄悄行进,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出了声音,引得人来。

按照儿女多少来说,刘文是个有福之人,身边围绕着四个闺女和一个宝贝儿子。自从那“红本”落入手中,他整个人就似乎飘了起来,好像自己一夜之间就高人一等似的。可惜啊,“红本”这玩意儿,它毕竟不是一张可以随意兑现的支票,更不是一张能让他跻身富人行列的通行证。

记得当时小奎家从市里灰心丧气地回来,挨家挨户地“磕头作揖”,把户口迁回了村里。刘文呢,为了那点儿可怜的体面和自尊心,硬是咬着牙没回来。结果呢,九七年村里分地的时候,他家愣是一根垄都没分到,这不就尴尬了嘛。

他们一家子现在可真是迷茫啊,连自己到底算啥身份都搞不清楚。说是农村的市里人吧,好像也不太对劲;说是市里的农村人呢,又感觉哪儿不对劲。其实啊,这不仅仅是身份的问题。对刘文这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来说,失去了土地就像失去了根一样。现在啊,他就只能眼巴巴地伺候着房前屋后的那块园田地,把它打理得干干净净、利利落落,连一根草刺都见不得。

哎,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啊。刘文那会儿肯定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了那点儿虚荣心,错过了多少好事儿啊!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在这块小小的园田地里找找当农民的感觉了。

几年前,刘文家的大闺女和二闺女都出嫁了。老大嫁到了米镇,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大闺女曾在饭店里当过服务员,而那位大姑爷就是饭店厨师,厨艺还不错。婚后,他们小两口从繁华的市里回到了宁静的米镇,开了一家颇具特色的朝族饭店。虽然每天起早贪黑,赚的每一分都是辛辛苦苦的血汗钱,但生意兴隆,顾客络绎不绝。

再来说说二闺女,她的对象可是刘文媳妇的娘家人给牵的线。二闺女长得不算出挑,肤色偏黑,身材高大结实,就是咱们常说的“五大三粗”那样。可你别看她外貌普通,却是个能干的姑娘,持家过日子绝对是一把好手。在农村,娶媳妇谁不图个能过日子的?但刘文和他媳妇在村里的名声一直不怎么好,大家都担心跟他们家结了亲,会被算计。更何况,刘文家连块地都没有,这农村姑娘要是没地,找婆家可就更难了。别人家的闺女刚到十八岁,媒人就争先恐后地踏破了门槛,可刘文家的二闺女都二十多岁了,还是无人问津。刘文心里那个急啊,他媳妇赶紧找娘家人帮忙张罗。

后来,总算是给二闺女介绍了个来自黑龙江的小伙子。这小伙子呀,媒人一提起来就是“能干、务实、本分”这三组词。但些微有点年岁的人都心知肚明,媒人这么夸,其实也就说明这小伙子家境不怎么样——果然啊,穷得叮当响。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男方家里只能出一个人来,其他啥都没有。

刘文虽然心里千般不情愿,但看看自家的二闺女,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男方父母特地从黑龙江赶了过来。你看看他们穿的那衣裳哟——男的穿的是二十年前的迪卡旧衣服,女的就披了件老太太的衫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婚礼男方家是真的一毛钱都不会出,也压根出不起。

刘文见状,当即就表了态。只要孩子们正经过日子,夫妻同心协力,他家不要什么彩礼。以后日子过得怎么样,他刘文还得伸把手帮衬着。男方父母看女方家这么通情达理,本着“不花钱就没发言权”的原则,也赶紧表态说,虽然他们没钱,但能娶到这样的好媳妇、和这么好的人家结亲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说起这结婚啊,老俩口也是满脸羞愧和无奈,实在是拿不出一分钱来。他们觉得挺对不住孩子的,但以后老了、病了,也不会来麻烦儿子了。他们就打算老死在黑龙江算了,至于儿子嘛,就全权交给丈人家了。以后要是有了孙子,姓刘也没关系,他们老两口绝无二话。

就这样,老两口便在刘文家安营扎寨,整整呆了一个月,直到两个孩子喜结连理,他们才依依不舍地返回黑龙江。二闺女成婚后,顺理成章地在刘文家落了户。虽说刘文家中有儿子,可面对无依无靠的二闺女,又怎能狠心将她扫地出门呢?

然而,好景不长,二闺女的孩子刚满三岁,黑龙江的老两口便再度登门。这二姑爷对他们而言,可谓是老来得子,不说多贵重,但是家中的独苗。想当年,他们身体硬朗时,尚能自给自足;可如今,疾病如狼似虎,蚕食着他们的健康,容颜也日渐憔悴。眼看着身体状况江河日下,他们只得厚着脸皮,怀揣愧疚,投奔到刘文家中。

刘文望着面前低头不语的姑爷,心中虽万般无奈,却也不得不接纳了这对老人。二闺女则肩负起照顾老人的重任,吃喝拉撒无一不操心。每每夜晚,刘文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时而捶胸顿足,悔不当初为了嫁女而嫁女。想当年,二闺女出嫁时,家中一贫如洗,沦为全村的笑柄,“裸婚”一词更是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好在二姑爷为人本分能干,屯邻有事他总是热心相助,从不斤斤计较。可如今,姑爷的父母也搬来同住,屯邻们的闲言碎语又起。自从老两口搬来后,刘文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站在自家院里,也总觉得过路人的目光中充满了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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