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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自外地听闻执柏门重大变故后,展蓝和叶丛江、袁舍芳三人便快马加鞭往回赶,却正赶上陈平的葬仪。夜晚,众人皆已散去,唯有吴忧泪还在灵前守着。展蓝问吴忧泪讲了前两日集会上所发生的事情。吴忧泪讲到,那日,申傲雪与丰至瑶走后不多时,程叶息就怀抱着陈平的尸首走出了倒厅,在议事堂上向执柏门全体门人宣布了掌门的死讯。

“这丧仪的一应事务,我看都是程叶息在操办?”展蓝追问。

“掌门遇害,丰上……丰至瑶遁走,你也还未赶回,他便代行了掌门权柄,丧仪自然也由他安排。”

展蓝心中顿生疑窦。既如此,那么除去在集会当场曾匆匆示众外,除程叶息外再无人亲眼验看过陈平的尸身。

转天,他同厨房老蔡闲话时,又得了一条消息。原来,从濯涛厅的院落出执柏门,正路是经集会厅与议事堂出正门,但亦可经厨房走偏门出去。濯涛厅的院落与厨房有小路连接,平日掌门与上卿的餐食便是从这条路带上来。厨房与偏门间则是一条行车的道路,因厨房采买需要驾车。老蔡提到,那场集会后的夜里,有人驾车上来,装上了什么东西,又连夜下山走了。当时老蔡疑心,趴在窗缝边偷看,只见那人下了车是往濯涛厅方向而去,又自濯涛厅方向搬了东西下来。那人身材宽大,面貌却看不真切。

“那驾车的马呢?你看得清品相如何吗?”展蓝问。

“我也认不得马的品种,只是看起来那马喂养得不算好,该肥的地方都瘦巴巴的。”

楚不萍私底下有养马的爱好,展蓝知道他没有这种养得不得法的马匹。原来是你,老谋深算程叶息。展蓝不屑地嗤笑一声。你眼热掌门之位,竟不惜使如此下作的手段。

当天夜里,展蓝便潜行去了程叶息在城里的私宅,果真摸到了一间上了锁又从外面闩了窗的闲置屋子,陈平昏睡在屋内榻上,命在旦夕。

现下,陈平已成功脱身,但展蓝仍感忧虑。他在给陈平输送真气时有留意,陈平体内之毒强力与复杂程度举世罕有,魔教大主教恐怕并不是在吓唬,这毒只有无界圣裁本人才能解。展蓝分给陈平的那部分内力,足够陈平骑行回他的故乡,在这部分内力耗尽之后,陈平是会立即死去,还是重新陷入痛苦的昏睡,没人知道。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这是一首古诗,也是陈平所习练内功的口诀。展蓝不喜欢这首诗,此刻更加害怕一语成谶。他搞不懂为什么执柏门历代掌门所传习的内功要起这么一个糟糕的名字。

而且,陈平能够顺利回到故乡吗?程叶息知道陈平还没死,他岂会轻易放过陈平。展蓝本已修书急递给自己的师父,拜托师父来护送陈平一程,然而却收到回信说他的师父一年前已辞别浪游去了,如今不知所踪。

你已尽你所能,余下所有,皆是天意了。展蓝宽慰自己,却仍难免忿忿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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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显谕教大主教座堂的路上,申傲雪一直把丰至瑶看得很紧,而且不让丰至瑶看到回去的路线。他们赶路赶得很快,拖着无法自由行动的丰至瑶,五天就赶了回去。抵达大主教座堂后,众人下马。申傲雪与陆净宇走在前头,驾月护法走在最后,拂花和偈叶两护法一左一右押着丰至瑶往前走。丰至瑶只听得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多,但都压得很低沉,更显肃静。

拂花护法撤去了丰至瑶眼前的遮挡,丰至瑶适应了一会,抬眼望去,只见殿堂两侧齐刷刷地站着几列装束严整的教众,其中有好些挂着面纱,要隐蔽真容。丰至瑶度量其身形,隐隐觉得不少似是江湖中有名的人物。申傲雪已坐在正殿中央的宝座上,陆净宇站立在旁。

“今日,汇集众人在此,是为向诸位介绍一位重要人物。”申傲雪只用内力,就将浑厚有力的声音送到了殿堂每一个角落,“这个人,久在江湖闻名,诸位大都晓其名望。然而,所谓丰至瑶,根本就是假的。这个人,我要带诸位重新认识一下。”

申傲雪顿了顿,观察丰至瑶的反应。丰至瑶看着宝座上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又环视了一遍威严的殿堂与殿内众人,满腔的愤怒里忽地就生了一丝悲凉。

哥哥,我一直都想要阻止你,可我还是麻痹大意了。

“这位,就是我至亲的好弟弟,申凌霜。”

你,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恭贺大主教,恭迎亚圣。”教众山呼。前半句是狂热的拥戴,后半句是对丰至瑶尖刻的羞辱。

丰至瑶无心回应教众的嘲弄,只凝视着申傲雪。你做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为了给父亲伸冤平反,而是为了你自己膨胀的野心。我为有你这样的兄长而感到羞耻。

教众退去,殿内只余申傲雪、丰至瑶与陆净宇三人。

申傲雪仿佛看穿了丰至瑶的心思:“我的傻弟弟,你不会以为,只要你老老实实待在所谓的名门正派执柏门,搏出名望来,就能够为父亲平反了吧?你打算怎么平?在执柏门召开江湖大会,当众宣布你的父亲身负谋逆之罪,灭族前夕举家逃亡?还是仗着自己的江湖名声,去京城面圣,跪求皇帝的宽宥?”

“总好过你创立魔教,无恶不作,为害世人。”丰至瑶道。

“霜儿,你莫非以为执柏门做的就是什么正义之事?”申傲雪哈哈大笑起来,“六年前,你们插手鹤壁派内乱,却不管他们少壮派的合理诉求,只替泥古不化的正统派清除异己,酿成鹤壁派门庭惨案。四年前,你们支持五大中原剑派合并,不知铲除了多少只想维护自己门派独立性的无辜之人,做了新中原剑派掌门的同谋。三年前,你们只管镇压南境的叛乱,可曾关心过南境之民因何要乱?执柏门,不过是江湖上的专业帮凶罢了。”

“休得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丰至瑶厉声道,“执柏门行过多少义举,我比你更清楚。若非执柏门主持公道,这江湖之上已然不知有多少你们这样的邪魔外道为非作歹。”

申傲雪本也不期望今日一番口舌就能让丰至瑶折服。他本意是想羞辱丰至瑶一番,激得丰至瑶如此恼怒,也不算令人失望。他满意地笑起来,挥手叫陆净宇带丰至瑶下去:“把你叔父带下去吧。霜儿,他是我初出山时收养的义女,我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他虽比你小了十岁,武功可一点不比你差哦。”

陆净宇骄傲地冲丰至瑶笑道:“我们交过手。”

此后,丰至瑶就被软禁在显谕教内。衣食供应从不亏待他,但教众总拿一声声假意恭敬的“亚圣”来讥刺他。丰至瑶顾不上着恼。他已经搞清楚申傲雪究竟是要干什么了,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阻止申傲雪,要么带申傲雪回他们父母生前隐居的山谷,永不再入江湖,要么,他只有杀了申傲雪。

而申傲雪与显谕教众人,因已拿下陈平与丰至瑶,瓦解了执柏门的威胁,皆志得意满。他们离天道的实现更近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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