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伸手,他就看到那一日秦家庄子的小院子里,她穿那身翠蓝色半臂褥衫,斜斜倚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眸色却淡漠,仿佛路过人间的一缕幽魂。

如今只变成了一副不会说话、不会生气的骸骨。

原来再鲜活的人,死后都会变成一堆发烂发臭的骨肉。

当时他满心欢喜,却连踏入门槛的勇气都没有。

他费尽全力,苦心经营,才能勉强在她面前维持冷静。

若早知那是最后一面……

若早知他们之间再无以后……

若早知他是女子之身……

沈知眸色冰凉,手放在箱子之上,声音嘶哑,“你放心,我一定找出凶手,再送他全家,包括他们家的鸡鸭犬畜都下去见你。”

沈知脸色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润,随后扶着箱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咳得厉害,仿佛将肺都要咳出来。

顷刻间,脸色由红转青。

额前一根根青筋,清晰可见。

他身边一直跟随的侍卫常乐颇为紧张,连忙寻了随身携带的瓷瓶,恭敬递过去一枚漆黑的药丸。

“殿下,孟大夫说了,您这箭伤深在肺腑,最忌情志不疏,气机郁滞于心胸。”

他们一行人日夜兼程赶往南疆,得到消息说妙医圣手在南疆的王宫之中。

沈知冲进去抢人,却没能全身而退。

他受了重伤,被身边心腹抢出来一具苟延残喘的躯体。

养伤之际,又骤然得到秦家那边暗探发来的关于周庭芳横死的噩耗。

沈知当即吐出一口血来,昏迷了一天一夜。

醒来后,他们便一路急行军往回赶。路上跑死了好几匹马,却也没能赶在秦家大奶奶下葬之前见上一面。

等他们赶到秦家时,秦家大奶奶早就化作一摊臭气熏天的骨肉蛆虫。

而自家殿下,身受重伤,千里奔袭,险些丢了一条命!

秦少游完全不知。

秦家大奶奶的坟墓只剩一块石碑,而那棺材里空无一物。

秦大奶奶的尸身已被自家殿下偷走——

沈知吞了药丸,脸色略微好转,呼吸却仍是急促。

“庸医之言,不必全信,听听即可。”

常乐跟随他好几年,他向来沉默寡言,鲜少反驳沈知,此刻却道:“少君,不能再这样急行军了,您身子会受不了的!西北的事情…等暗探再探探虚实——”

沈知双眸冷冷的看过来。

常乐顶住压力,声音却越发坚定,“周大人亦不会希望您为了她如此折磨自己的身子。”

空气骤然变得紧张。

沈知目光微凝,肩线紧绷,脸色阴沉得犹如裹挟着狂风暴雨。

“周大人还等着您手刃仇人!您若有丝毫损害,周大人便只能含冤九泉!还有周大人的那房妾室…锦屏姑娘有了下落,她是周大人生前唯一密友,如今被人追杀,正需殿下照拂。”

半晌。

沈知幽幽叹气。

常乐紧绷的身子才略微放松。

他知道,殿下听进去了。

也只有“周大人”三个字,才能让殿下归于理智。

沈知声音淡淡,这回半点听不出情绪。

“这次,暂且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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