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灯彻底结束,生前的苦楚与磨难都遂了无拘无束的世间光阴,回忆之旅画上句号,漆黑的路途有了新的终点。

朦胧中,他不禁抬头仰望,看见漆黑的穹顶之上,一片半透明的宛如丝绸材质的幕布虚空漂浮。这让他想起了德芙广告,纵享丝滑。

幕布僻静地挂在空中,无端变化,时而如氤氲的淡紫晨雾;时而如垂暮的漆黑夜色,时卷时舒,将这方无光暗界完全包裹……

他望着目下的一切,顿生迷离之感,有如直视万花筒时的晕眩与混乱,身体失重,脚步失衡。

一种极其诡秘的体感不期然萦绕周身,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与身躯分离,某个时刻他的灵魂完全脱离了身体,站在了不可知的高处。

他依稀窥见一副熟悉又陌生的身壳,那里正发生着可怖的变化。

等不及细致思量,他便失去了意识。

他的灵魂在这方被包裹的黑色空间里沉浮,忽上忽下,时聚时散,就像他最初踏入这片黑暗时的境遇,身不由己。

很快他感受到一股蜜蜡点燃蜂巢的甜蜜气息,醉人的气味给予他一种奇异的满足感,这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悸动,他的意识彻底放空。

在这方世界,摆渡灵魂的噩梦深处,一缕漂泊的意识不比一颗成熟的麦穗大上多少,一如世间的万般草木,殊途同归,终会凋零,拥抱泥土的芬芳。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骤然凝聚,向上漂浮,一如他下沉时那样,缓慢而连续,从不间断。

时光的河流静静流淌,白色的马驹终是踏穿了时间的缝隙。

一个孤寂的灵魂悄然寻到了新的归宿。

他的感官逐一回归,灵魂上浮,直至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隐约听见哀伤的声音,穿透黑暗的土壤,就像一朵从寂静和黑暗中生长出来的花。

他下意识回头望。

一道比若木槿的幽紫身影滞立在走马灯连串显现的地方,那是他最初站立之所,那是他深邃沉湎之初。像一道痕迹,一幕记忆,一副壁画……又好像掺杂了许多其他东西。

一切的最后,他窥见一只宝石般纯粹的眼睛,那里潜藏着一片绮丽的星空比一切曼妙的画作更加瑰丽。

他下意识挥手同祂告别,觉得祂熟悉,却想不起祂究竟是谁……

……

神奥地区,睡莲镇南,217号道路北,一处无名村落。

旭日初升,晨曦落下,一片残破的村落废墟在暖黄的曙色中渐有了几分生机。细雪在晨旭普照下趋渐消融,而与白雪一道消逝的,还有这片土地的人类文明。

厄尔在一阵恍惚间,抬起手臂,舒展僵硬的手指,翻过手掌挡在额前,试图遮挡清晨的阳光。

他尝试睁眼,无法睁开,他感觉眼睑被未知物粘连。这让他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待到手指因寒冷与长时间静止所带来的僵直感褪去,他开始小心地扣扯粘连在他眼睑的硬物。

粘连感消失,他一点点睁开双眼,视线明朗起来。

他看向手中的硬物,一缕缕粘着睫毛的纤细血痂。

他不由用手指触碰额头,果然有一块已经结痂的伤口。指尖在额头游移,血痂很大一片,一直从额头蔓延至下巴。

他咬牙,绷动面部肌肉,果然大半张脸都有种被束缚的不适感,像可乐糊了一脸,黏黏糊糊的。

如果条件允许,他想先洗个脸。

他呼出一口气,迷茫的坐在原地,环顾四周,一片人间地狱的惨淡景象,满眼尽是颓然灰烬。

塌毁的建筑随处可见,炭黑的遗骸触目惊心,其中一些骸骨奇形怪状,一看就不是人。

甚至有漂浮在坍塌建筑阴影中的幽灵。

他继而抬头看天,晨光耀眼,是太阳无疑。

收回目光,重又检视起刻下这些矛盾又怪异的景象,他一时间犯了难,竟不确定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又或许他还在人间。

难道是因为他抄袭太多的宗教著作被神罚了?

话说咱也是在规则内抄的啊,那著作权保护法都说你这不受保护了,怎么还能直接降下物理神罚,把他超度了呢?

是耶稣还是佛主,又或是某个大预言家?

不至于啊,还是说杀人就得偿命下地狱?可他见过不少国际新闻里的杀人犯在监狱里也活挺好啊。

不公平,这肯定不公平。

他坐在地上,撑着脑袋,凝神展望时下景象,死寂一片,除了废墟就是废墟。

或许他没有死。

他沉思片刻,骤然发现了盲点,急忙摊出双手,看了又看。

一双干裂破损的小手,手上覆了一层由干枯血液混着不知泥土还是灰尘的物质结成的黑红痂壳。指缝泥黑,肮脏不堪。

从手掌大小判断,他现在的身体是个少年,大约是读初中的年纪。

完蛋,他真成少年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真少年。

穿越了,他几乎瞬间接受了这个不科学事实,没有过多的彷徨。前有飞舞五块钱,后有漆黑电影院。

骇人听闻的事多了,也就不以为奇了。

他属于接受新事物很快的人,毕竟在他的世界观里,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区别只在于这些‘不可能之事’有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厄尔眯起眼睛,定了定神,整理起脑海中溘然多出的那些属于已逝原主的杂乱思绪与片段性的混沌记忆:

幸福美满的童年,无忧无虑的小镇生活,一段即将开始的旅途,以及一场凄厉的焰火……

厄尔不无自嘲地低笑两声,“所以人要会用火么?”

这具身体原主的生命已随这个曾经生机向荣的村落一同逝去。

归属原身的记忆纷杂无序,厄尔再一次经历了走马灯式的花絮。

对这具身体原本的原主而言,如果说之前的生活是天堂,那么火灾迸发的一夜便是一场终结幸福的休无止境的噩梦。

这非是天灾,而是人祸,记忆中原身的父母作为官方研究员与数十名同事在这个偏远村落进行秘密实验。

具体的研究项目不得而知,原身记忆里没有。

他们一家三口过着平淡却充实的生活,截至一群身份不明的家伙袭击了这里。

这群袭击者,有组织,甚而称得上有纪律。

他们穿着统一,皆是一身黑白分明的紧身条纹制服,胸前印着黑色的双勾玉图案,图案中心是鹅黄的大写C,头戴激光防护眼镜,科技感十足。

从现场来看,没有遗留过多的袭击痕迹,所有的罪恶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全村没有余下一个活口。原身亦没有幸免于难,这才有了厄尔的魂穿。

厄尔目露思索,猜测这群袭击者应当有着较为明确的目的,大约是寻找某样特殊物品。极大概率是原身父母所属研究团队的研究成果,也可能是实验样本之类的重要物什。

当然这群袭击者的目的无论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通过破碎的记忆片段以及目下惨烈的建筑煨烬可以推测这群袭击者达成了目的,屠尽活口后离开了。

厄尔愈是回忆愈发觉得这群袭击者的装束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并且这种怪诞的熟悉感不是源于已故原身的记忆,而是属于他这个魂穿者厄尔的记忆。

于此,他仔细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可惜没有找到答案。

也难怪,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稳定,记忆错乱,想不起是正常的。

好在,这多少算是件于他有利的事情。有印象便代表他对这方世界有一定了解,起码不是完全摸黑行走。

在他准备细细思量接下来的行动时,眼中蓦地掠过一道幽紫身影,他再一次窥见了那宝石般透亮的眼睛。

与此同时,原身内心深处最为苦痛的记忆蜂拥而来,酸甜苦辣一股脑塞进了厄尔脑中,恰似一根搅和泔水的铁钎猛然插入他的头颅疯狂搅动。

剧烈的疼痛与反胃的恶心感打断了他的思绪,头疼欲裂。

他抱着脑袋咬紧牙关,喉咙发出低沉的嘶吼,鼓睛暴眼,他痛苦地扭动身体摔倒在地,不由怀疑这是否算是新一轮的神罚。

他脑海中逐一浮现出一幅幅绝望而清晰的图画。

如果说之前原身的记忆于他而言是走马看花,那此刻他就像在玩虚拟现实,犹如亲生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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