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天,嘎嘎冷。当大地都冻开裂痕,冻得左一条璺右一条璺的时候,冷气就开始沉到地下。越沉越深。南北的璺、东西的璺,一道道几丈长。冻到能冻住猪肉柈子的程度了,年猪就活到头了。杀年猪把猪肉柈子外面挂一层冰蜡,这样可以保住肉的美味。有嚼谷儿了就可以请客吃饭,就可以把各路神仙都请来作证举行婚礼了。
就在这棒打不走的三九天,三姑家的王德义举行婚礼,把这两个亲舅舅请去参加婚礼,我爸跟本家五哥一商量,约好一起先坐客车到套保,从套保坐火车到安广,然后三姑父派人赶马车去接站再到后新荒,坐马车这一路上这个冷,天冷到了极致。围脖子结半尺长冰溜子,睫毛上结的冰晶越结越长,直到感觉抬眼皮都变成重体力劳动了。上下眼睑粘连着,十几里的土路,马车轮子轧得雪壳子嘎嘎响。整个世界都被冻住了,没有了风,太阳不眨眼睛,只让人感觉遥远得不能再遥远,仿佛热量够不到地球一样。马拉车连跑带颠儿像是把人放在簸箕里上下抖动,即使是这样太阳也不等人,渐渐地下山了。
天刚擦黑儿就到了后新荒,办喜事儿喜欢人多,两个亲娘舅理所当然成了坐堂客,大家有说有笑,吃客不拉桌,来的就上桌吃饭,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在这里随三块五块的礼钱,全家能吃好几天,尤其是男爷们,本来就馋酒,在家喝酒甜嘴巴舌,娘们儿还动不动就抢酒瓶子,现在可以管够喝,喝到冒漾……
院子搭建遮阳篷布,五十斤的白色塑料桶装酒,咕咚咕咚地往出倒酒,翻着酒花与主人的热情一并倒进酒杯,再由喝得嘴大舌长的男爷们陆续倒进嘴里。有些人不喝酒,专门在酒桌上说一些鼓捣别人喝酒的酒嗑:
感情深,一口闷;
感情浅,舔一舔;
感情厚,喝不够;
感情薄,喝不着;
感情铁,喝吐血。
酒席一直延续到公鸡破晓的黎明。做菜大师傅的马勺还在不停地翻炒着,下酒的菜凉了再热,尽显主人的热情。等着天明的宜娶吉时娶新娘过门了。这个新娘也有点情绪,因为彩礼的事还在跟婆家闹不愉快。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大家就穿好衣服理好发型,打扮漂漂亮亮地等着迎接新媳妇。女人抹上口红,男人擦上头油。因为是同村的,几乎是全村出动,只有三姑父不去,他在门口站着数人数,去的时候是单数,回来加上新媳妇是双数,三姑看着炕沿儿边,鳏寡孤独的人是不允许坐在炕沿边上的,据说是不吉利,需要避讳。
新房到处摆放着香烟、喜糖和瓜子,窗户贴上大红喜字,巧手的还编了红色的拉花挂在房梁上。地上全是烟头、糖纸和瓜子皮,今天一天主人是不能扫地的,扫地是撵客的意思,不管多少脏东西都不能扫。踩着踢着冒着烟,和着厨房的热气屋子里面乱哄哄的,不时有人从外面进来,冻得嘶嘶呵呵,搓着手,被人让到炉子跟前烤手。
接亲地回来了,有主事的、支客的,安排娘家客落坐。新郎挨个给点烟,点烟的时候就是借机大家互相认识,这些人大多是一个屯子的,彼此都认识。所以在王德义点烟的时候就有捣蛋鬼来吹灭火,火还没有划着就鼓着腮帮子等着,划着了马上吹。王德义双手护着火还是从手指缝儿吹灭了。吸烟的小年轻更难为人,火在烟这头点着,吸烟的人竟然从过滤嘴往出吹气,那是永远也点不着的。大多数人不会吸烟,也要点着了,不吸可以在新郎离开就扔掉。这让平时没钱买烟的馋鬼甚是心疼,仅点一个烟头,就把烟扔地上被踩扁。哎!不给谁点烟都丢了礼数,但是满地的长烟头真让人可惜了。
盘子里装满香烟,新郎王德义拿着火柴耐着性子给点烟,娘家主事的挨个介绍,七大姑,八大姨,三叔二大爷,都要点到为止。
今天的新娘的确是漂亮,可以形容为:北方有红妆美人儿,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尤物难再得。新娘是真好看,骄人的身材,瘦削的脸,一掐都能冒水儿,唯新娘满脸不高兴。
因为三姑父吹牛说家里有钱,新娘的父母非得再要二百元的改口钱,那个年头生活都不富裕,彩礼钱已是东拼西凑了,临办婚礼前哪里弄二百块钱呀!头天晚上王德义去新娘家问话的时候,岳母就铁了心要这二百块钱。今天新娘叫门,三姑没有给改口钱,新娘和娘家人生气就要回去,三姑父好生央求新娘子才留下进门。现在整个炕上坐的全是娘家的人,三姑吩咐厨师赶紧上菜,让娘家人赶紧吃饱,吃完麻溜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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