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的红皮供应粮本上只有我妈、我还有我弟,唯独没有爸爸的名字。也就是说,我们家只有爸爸是农业户口,农民。

八分钱加一市两粮票买一个面包。油汪汪的面包,黄色的油筋,大海螺形状,香喷喷甜丝丝,想想就可以半夜馋醒了。每天早上我和弟弟可以每人八分钱一两粮票去学校的小卖店买面包吃。中午放学即使再饿母亲也不会给我和弟弟买面包,母亲要我们再坚持一会儿饭就做好了。如果母亲不在家,我们也没钱买面包,只能等到我做好了饭,吃粗米粝食。红本上领的高粱米其实很难煮,常常因为午饭的时间太短而无法煮熟。嚼着坚硬的米芯子,心里诅咒着,整个下午胃里都会泛酸,又要挨饿。即使年龄小,心中的怨气还是像积雨云一样,越积越厚。常常在心里埋怨他俩儿,两个不负责任的家长,

老师通知大家,乡里中心校要开运动会。我想弄到手一点儿钱,在运动会上买汽水和花生蘸,那样可以感觉很富有。回家以后到处寻觅。墙上的钉子上挂着母亲的上衣,上衣有两个口袋,趁着母亲没有下班掏了掏衣兜,只有右手兜里有三毛二分钱,三个一毛两个一分的纸票。

我还意外发现了箱子里存放着1978年竖版全国通用粮票,有一沓嘎新嘎新的“十市斤”面额。起初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平时看见的都是几市两的粮票,要知道一个面包八分钱一市两粮票,那是本省的粮票一市两,倘若没有粮票,那是绝对买不成面包的。按理说全国粮票应该比省里的粮票贵很多。平时管母亲要粮票她都是一两一两给,可是她却在箱子里藏着那么多十市斤的全国粮票,我开始想办法,趁着母亲开完箱子的空隙偷了一张十市斤的全国粮票。左看右看这张绿色的粮票,绿色田地里有绿色的收割机正在收割作业。也许这预示着我国未来农业的机械化,到那时再也不缺粮食,再也不用小面额的粮票了。

我还是有些害怕的,但是贪欲打败了我,胆胆突突把粮票揣进了攒钱的火柴盒。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一分钱两个花生蘸,十市斤全国粮票居然可以换四百个花生蘸,卖货的老大爷还破例赠两个花心儿的玻璃球。我拿着这两个玻璃球一会儿看看太阳;一会儿看看同学的脸;一会儿再看看火柴盒,我想我是真的富有了!我给几个要好的同学分着吃了花生蘸,自己也一个接一个地吃。吃到吃不进去的时候,非常的渴,简直快渴疯了,甜得齁住了。也没有心思看运动会了,站在水桶边上不停地喝水。中午回家也不想吃饭,这时弟弟居然发现了我衣兜里的花生蘸了,他拽出塑料袋子,花生蘸撒了一炕。

母亲过来问我:“搁啥买的花生蘸?”母亲一脸的疑惑,很严肃地问。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母亲拿出来别在镜子后面的鸡毛掸子,在炕上先抽打了两下,打得炕席直冒烟,说:“钱是哪儿弄的?”母亲大声地呵斥我,我有些害怕,腿肚子抽筋。

“家里,是的在家里。”我此时变得相对镇定了。想着夺路往出跑,因为我妈肯定是跑不过我的。

“胡说,家里没有钱!你再想想在哪儿偷的钱!”母亲生气了,上去就是一鸡毛掸子抽在我屁股上,我揉了揉屁股,屁股上已经肿起了一座高山。

母亲忽然想起了什么,“哦,用粮票换的,胆子越来越大呀!有主意了!家贼难防呀!”

这时母亲拿出钥匙打开箱子,数了一下粮票,的确是少了一张。

“我揍死你,还敢偷家里的东西,长心眼儿了!”母亲又是一鸡毛掸子,母亲觉得还是不解气又打了两鸡毛掸子,这次我躲了,居然打在胳膊上,火辣辣地疼。

这时父亲回来了,救星终于来了!

“你说这孩子,把给敬老院换的粮票换花生蘸吃了!”母亲还想揍我,这时我已经跑到父亲的身后了。

父亲让我赶紧吃饭,说吃完饭领我出去走走。我大口小口地吃完了饭,站在门口等着父亲,生怕再挨揍,不敢再跟母亲对视。

“走,爸领你去敬老院看看。”父亲俯身抱起我的小弟弟,我跟在父亲后面,往敬老院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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