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瘫着,想着,自己这一生,不知道为了什么,想站起来,想做事,腿没了,还在想做事。”
“…………”
“腰咯吱作响,手抬不起来,脸皱巴巴的,照镜子,像死了一样难看,嗓子在嘶哑,却不敢多喝水,肚腩瘪了下来,又没心情咀嚼,都知道吃下去的东西美味,可下半身的颓废就跟下半生的颓废一样难以直视,最后索性不看,沉迷于往事。”
“…………”
“偶尔,像喝醉酒了一样醒过来的时候,不知为何,明明都这样了,潜意识里还是想做事,后来想起来了,做事是为了要给你们一个家,但是又想起来了,我原来好像见过你们努力的模样,真的非常努力,我问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努力,你们说,因为你们想出去,见见外面的世面,想像个普通人一样晒太阳,所以才要努力,不是为了保护这个地方才努力,而是想出去才努力。”
“…………”
沉默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刘恩斗在这段寂静的时间里发现,杨光镜所说的话,根本与赠言没有任何关系。
这只是他对他们这帮年轻人的看法,毫无条理,毫无正能量,只是看法。
黎景权发现杨光镜喉间动了几下,应该是咽了几下口水,见状,他便拿出水杯给他喝了几口。
将水咽下去后,杨光镜也终于再次开口,只是这回连他自己都笑不出来了。
“…………凭什么啊,这里不挺好的嘛,没有未来就没有呗,逃避就好了嘛,太阳又不会熄灭,也不会从西边升起,只是静静的等着,很快你们也能晒到太阳啊,至少这世道可并不会仅因你们的存在而产生什么特异现象,给自己那么大负担是为了什么?即使每天沉迷在醉生梦死里面又有什么不对……总比辛劳一生造出来的天堂,被别人当成一个烂地方,如地狱般嫌弃要好吧……”
“…………”
或许是喝了点水,身体里总算有些水分。
杨光镜终于哽咽了起来,刘恩斗却依然插不进话。
说起来,刘恩斗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出去。
只是看起来大家都想出去,只是有几个玩得很好的同龄人已经出去了,就觉得自己也应该出去,只因为这样。
竟然就不知不觉让面前的这位老者伤透了心嘛。
刘恩斗无法开口,他的喉咙好像被海绵堵住了一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怕自己在三言两语之间,就用名为伤心的刀刃抹去对方的脖子。
或许是因为场面有些尴尬,黎景权出来打了圆场。
“对了老兄弟,我带了土特产来着,差点就忘记给你了。”
“……是什么。”
黎景权把手伸进白色大衣底下,从怀里掏出来的是……
“当当当当,你看。”
是一根棒棒糖。
“糖?”
“不仅是糖,还是棒棒糖,给很棒棒的人吃的糖。”
“什么玩意儿。”
“张嘴就是。”
杨光镜就这么照做了,甜美的味道稍微滋润了点舌尖。
“甜死了。”
“甜不死的。”
“师父,我的嘞。”
只是空气略微缓和,刘恩斗便感觉如释重负,海绵咽进了肚里,有点小苦,但总算出得了声。
“给,榴莲糖。”
黎景权给了刘恩斗一颗被塑料包得很好的糖。
“棒棒嘞。”
“没得棒棒,给你的臭嘴提香的,嚼完再说话。”
“好吧。”
刘恩斗又不敢说话了。
“真的好甜啊。”
“是啊。”
只是本能的赞同,但这是第一次,刘恩斗与老者对上了话。
黎景权蹲了下来,静静的盯着杨光镜的眼睛。
“你这一次回去,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嗯……不一定,后面还有好几场庆功宴等着我呢,我还得再重温一遍,怎么能因为年岁将至,就错过了呢。”
“是嘛,那替我向他们问好哦,啊对了,记得叫小嘉戒烟,别又一次肺出了问题,在沙场上止不住咳嗽暴露了位置,葬送性命。”
“那有点难,那家伙啊,就那点爱好。”
“也是,哦对了还有还有……”
两人的对话持续了很长很长,刘恩斗只是静静的听着,不久后才猛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杨光镜已经再次回归痴呆状态,却仍说话滔滔不绝,聊得都是些美好的未来,战后想做什么之类的话,想要盖一个大大的房子之类的话。
而黎景权也喋喋不休且对答如流,但讲出来的东西与内容全部都不在这一时代,他们可能真的回到了267年的过去吧,只留下了一位301年的年轻人呆在这让人无所适从的空间。
很快,刘恩斗受不了了,用手轻轻捂住了黎景权的嘴。
然后黎景权与这位痴呆老人之间的对话略微停顿,只是稍微暂停半句便错位时空。
哪有什么对答如流,两人其实都是自言自语,互相说的话都进不去对方的耳朵,却相谈甚欢,好像并未发觉哪里不对似的。
“师父,你也醒醒。”
“…………也是。”
“这位老人,我完全没跟他说过话呢。”
“为什么呢。”
“因为我也看见过,他半夜对着空气吵架。”
“…………”
黎景权被半拖半拉走了,他白色大衣包裹下的胸前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鼓了,可能是缺了点什么。
老者今日仍在自言自语,只是这回他好像捧着什么东西,负担变重了呀,这可如何是好。
他怀里多了好多好多个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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