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速之客到来以前,她已颇感如意。

“和亲?倒不是不行,只是以我姿色,要为两国和平做贡献,多少勉强了些吧?”

萧姝看见那位与她久别的长者褶皱环绕的眼睛里微露鄙夷,嘴上却依然恭敬地说道:“长公主说笑了,您贵为和懿皇太后之女,圣上派您与漠北和亲,实乃上上之选。”

她笑着,无奈地伸出手,“好好好,但你看我这手,那漠北可汗见了,不得连夜把我赶回来?还以为给了个假公主哄他呢!”

这双手很小,好像停在了十四五岁,但手上的皮肤却非常粗糙,且多处干裂,好像四五十岁妇人的手。掌路模糊,纹理混乱,看不清生死命途,窥不破天机命格。

纵使长年身居高位,见多了富贵如云散,习惯了高楼顷刻塌,此时陡然见着这本该一世顺遂的姑娘笑盈盈地伸出她那满是风霜的手,王总管还是忽然想起了十年前的深宫,与在那宫里同样笑着递他一捧鹤望兰的小女孩,心中生出些许复杂浅淡的悲哀。

“这些事圣上自有决断。您只要安心备嫁便是……漠北气候冷,风沙大,老奴回去后会请宫里的嬷嬷来为您量身裁衣。”

“王总管,我只有一个请求,求宫里那位开恩让国师与我一同前往。他不过白白担了个国师的名头,其实就对佛法的造诣,还不及我呢。”

“是,老奴明白长公主的意思。老奴告退,还望公主多多保重。”王裕清叹道。

“公公,还有一事……这是我当初答应要送你的生辰礼。”萧姝拿出一个鹤望兰样式的布偶,双手递予王裕清,轻声道:“今后一别,难再见,您也要多保重。”

王裕清接过布偶,没说什么,只是展开宽大袍袖,移身至长公主身前,深深一拜,而后缓缓退下,回身迈过门槛,便下了山。王清裕前脚刚走,后脚一个锃光瓦亮的脑袋就在明媚的日光下慢悠悠地晃了进来。那人身着素色僧服,容长脸儿颀长身,面如洒霜,眉似点漆,生得一双标致艳丽的凤眼,本应庄重清冷、不怒自威,偏那单薄红嫩的唇角边总挂着似有若无的轻佻笑意,走起路来且摇身且摆袖,端的是个行动不靠谱、作风不着调、凡事不介怀的吊儿郎当。

此人法号六舍,乃是大历国师,除佞塔守塔僧。

“他同你说了什么?”

“死秃驴,本宫的事,用得着你管?”

“没礼数的臭小鬼,在这给我摆什么架子,有本事到宫里去给你那便宜弟弟摆去,辈分在这呢,别总没大没小的,倒是本国师给你惯坏了。”

六舍径直在萧姝身旁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

萧姝斜眼瞥他,轻嗤道:“您辈分大,本事大,了不起,有种别喝我的茶啊。”

六舍饮尽了杯中茶,还不忘咂吧两口,转脸便笑:“我辈分大,本事小,这茶就当姝儿孝敬我的了,本国师十分感激,我们姝儿果然出类拔萃,不但尊老爱幼,温柔和善,而且百样精通。”

“嗯,这倒是些人话,多少说得本宫心中爽快了许。诶,本宫当唤你什么来着?噢,皇叔。皇叔记得把中午的碗洗了,本宫要去午后小憩,可不奉陪。”说罢,萧姝便站起身来,悠悠然进了内室。

六舍笑着摆首,乖乖洗碗去了。

或少时不知来日艰辛,沉湎于浮华幻象;亦或早早看清生活本质,在按捺下无尽的痛苦、厌恶之后,仍微笑着与其握手言和。

或惰于前行,淫耽男欢女爱,希冀在模式化的互动中讨来一腔独一无二的理解与认同,稀释心底的愤慨和寂寞;亦或得天独厚,早早遇见了今生挚爱,从此情根深种,扬鞭策马,在万丈红尘里缘藤直上,不坠青云之志。

孰为“或”?孰为“亦或”?在手札,也在心底。所谓笔者,兼为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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