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遍了所有有关炼虚的资料，但文献中的内容与他所想的基本相同，依然没有明确指出虚空到底是什么。常鸣感到非常失望，默默地将文献重新整理好。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本被他之前放在一边的小册子，上面写着《还虚记》和赵星星的名字。赵星星曾与他多次论道，关于虚空也有讨论，所以他并不认为赵星星的记载里会有他想要的答案，便将其搁置一旁。然而，此时他已经翻遍了所有其他文献，依然没有找到答案，这本小册子无形中被寄予了一丝希望。
于是，他沉下心，慢慢地翻看起来。小册子的内容不多，前面的记录与其他文献并无太大区别，但不同之处在于，这些内容后面都被赵星星标注了来源和评语，评语大多是“无知”、“幼稚”、“愚昧”等字眼。看到这些，常鸣在心底给赵星星默默下了个评语：“狂妄！”
在小册子的某一页，常鸣看到了自己对虚空的理解，想必是某次与赵星星论道后被记录下来的。内容不多，与常鸣现在的想法也没有太大差别，但后面的评语却让他气得想立刻把赵星星从虚空中揪出来痛扁一顿，因为这段话的结尾被标注着“——常鸣（白痴）”
常鸣气得火冒三丈，几乎要毁掉这本册子，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这些都是重要的文献，不能糟蹋。然而，他还是没忍住，将那两个“白痴”字眼抹掉了。
小册子很快翻到了最后一页，最后一页只有两段解释。由于之前被气到，常鸣现在有了个习惯，翻到新的一页，先不看内容，先看评语。这一页第一段解释被标注为“接近”，第二段解释被标注为“天才正解！”看到这两个评语，常鸣冷笑一声，自语道：“看看你小子，能有啥独到的见解，若没有，我就把你变成白痴！”
他继续往下看，第一段写道：“我不确定虚空到底是什么，直到此刻也不能完全确定。本以为自己炼虚无望，后来，我思维转变，假设虚空不存在，虚空本身就是虚无之说。它并不是真正存在的空间，而是通过神念构建的虚拟空间。神识既在虚空之中，虚空又处神识之内，自成一体。——卜道子（接近）”
读完这段话，常鸣如有顿悟，兴奋地自语道：“有道理，有道理，我怎么没有想到。神识既在虚空之中，虚空又处神识之内，自成一体。”
通过这段话，他似乎找到了些许答案，但他仍然压制住心中的兴奋，继续向下看去。既然赵星星觉得上面的那段话接近，那么他肯定也有独到的见解。
形与量构成世间万物，凡有形或有量者皆受空间所制。人有三宝：精、炁、神。精为有形有量、炁为有量无形、神为无量且形态不定，有形因念而生，无形因念而灭。
长生之道不过是“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的循环往复，为的是强大神识；炼神之道，意在还虚；炼虚之道，旨在合道。虚与实合，实则虚之，实与虚合，虚则实之！
综上所述，想要还虚，关键在于神识的形态。人的神识在潜意识中，通常以有形之态存在，大多与自己形象相似，这便是所谓的“魂”。魂是有形的，受空间制约，但不受有形之物的限制。因此，想要还虚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神识强大到足以控制自己的想法，泯灭所有神念，包括自我；另一种是心境提升，真正放下所有执念，心中空无一物（只有死人能做到）。
无论哪种方式，都可以达到摆脱空间的目的，而这时的状态，便是还虚。至于虚空是什么，是否存在，那要看如何理解，因为它没有大小、距离、方位等世俗概念。——赵星星（天才正解！）
常鸣反复读着这段话，心中百感交集。他最终自嘲地笑了笑，翻回前几页，重新把“白痴”二字写回了原来的位置。他心里暗想：“要不是赵星星比自己小了近千岁，恐怕他的境界早已远远超越我，真是个妖孽般的天才！”
他又仔细通读了几遍这页内容，确认无误后，满意地将所有文献规整好，心情愉悦地离开了飞船二层。
“小安？”常鸣急匆匆地来到驾驶室，迫不及待地呼唤小安。平时，小安总是在舰长室和休息室旁，默默地补充能源。
小安迅速走来，回应道：“我在。”
“关于我们之前讨论的问题，我有了新的答案。”常鸣说道。
“好的，从哪里开始呢？”小安问。
“就从‘空间之外有什么’这个问题开始吧。”常鸣答道。
“好的，那您现在的答案是？”小安问道。
“空间是无穷无尽的，没有内外之分，空间就是空间！”常鸣坚定地回答。
“那么，您认为空间可以被破坏吗？比如斩断或撕裂？”小安继续问。
常鸣陷入了深思。他在脑海中不断模拟斩断和撕裂空间的情景，最终他坚定地说道：“空间就是空间，没有内外之分，所以它斩不断，撕不碎！”
小安点了点头，总结道：“好的，您的观点是：空间是存在的，看不见，摸不到，无穷无尽，没有内外之分，且无法被破坏，但您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是这样吗？”
“是的！”常鸣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的，针对上述命题的综合认定，您已经对空间有所认知，下面我们进入下一阶段。”小安说道。
常鸣皱起眉头，问道：“你还是不能回答我最初的问题吗？”
小安平静地回答：“可以，但您可能还是会不太理解，就像之前我问您空间之外有什么一样。”
常鸣笑了笑，说：“好吧，我们继续学习！”他心里明白，这种解读方式必然也是小安的设定之一，确保它所做的所有解释，都能被人理解。
“好的，接下来我们要了解的是，什么是质量，什么是重量。”小安继续说道。
常鸣：“……”
小安：“好的，……”
……
常鸣在接下来的世间里，完全被探索的欲望所驱动。他与小安，在这狭小的四级飞船中，在这无垠的太空中，开始了一段学习旅程。
……
“好的，您已对基本的物理常识有了很深的认知，而且已经明白，空间是有形的，且有形的所有物体都会产生相互作用关系；空间是没有质量的，任何物质相对于空间区域的占有量为它自身的质量；多个物质若存在交叉的空间作用域，它们之间产生的相互作用力，为它们的相对重量。”小安总结道。
小安继续说道：“接下来，您将明白为什么在地球上无法将极瑞星给踢走，而婴儿般的力量却可以将飞船的速度增加。最后我们需要了解学习的还有两个知识点，它们分别是：空间与物体质量的作用域关系，以及空间作用域与物质重量的关系。由于我们没有合适的实验素材，所以我们将通过演示的方式来理解这些原理。”
驾驶室的大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高密度网格的正方形空间平面示意图，网格呈淡灰色。此时，一个标有体积等于一、质量等于一的圆形天体从屏幕上方缓缓落下。天体内部填充着许多如沙粒般的黄色颗粒。随着圆形天体的下落，正方形网格逐渐被挤压变形，挤压力向外扩散，最终变形停止，网格不再变化。此时空间示意图越靠近圆形边缘，变形越严重，颜色也从红色向外扩散逐渐变淡，还有许多网格线穿过了圆形天体中沙粒的缝隙。所有网格虽然都被挤压变形，都没有一个破碎！
这时，小安适时地解释道：“我们现在看到的红色变形区域，就是这个天体的空间作用域。颜色越深，空间作用力就越强。”
常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接下来，屏幕上的空间示意图逐渐缩小，展示出更大面积的空间区域。也如之前一样，一个圆形天体从上方缓缓降落。这次的天体上标示着体积为一，质量为十，内部填充了许多银色的小颗粒。这些银色颗粒的密度远高于之前的黄色沙粒。最终，圆形天体停在了空间示意图上，在它的外围正方形变形得更加严重，颜色也更深，然而整体区域却没有显著增加。
小安解释道：“两个体积相同但质量不同的物体，质量越大，其空间作用域和空间作用力也会越大。”
屏幕再次缩小，这次缩小的幅度更大。在示意图中，刚刚出现的两个圆形天体变得很小。这时，又有一个圆形天体从上方降落，标示着体积为十，质量为十，填充的是第一次出现的黄色颗粒，密度相同。最终，这个圆形天体停在了空间示意图上，但它的外围正方形变形程度不如前一个严重，颜色也较浅，但比第一个却深得多，而整体影响区域却比之前的两个都要大很多。
小安继续解释道：“两个质量相同但体积不同的物体，体积越大，空间作用域越大，但空间作用力越小。体积越小，空间作用域越小，但空间作用力越大。”
“对于上述的所有解释，您是否能够完全理解呢？”小安问道。
“我能够理解。”常鸣点头说道。相比于问答模式的引导，他更喜欢这种直观的教学方式。
“好的，我们来讲解最后一个知识点：空间作用域与物质重量的关系。”小安说道。
“现在您已经知道，空间对有形物体有作用力，这个力是一个矢量，作用方向可以简单理解为物体的中心。在一个物体的空间作用域内，所有其他物体都会受到这个力的影响，并互相牵引，这个牵引力叫做‘相对重力’。举个例子，当你站在极瑞星的表面上，因为你的空间作用域完全被极瑞星的空间作用域包裹，所以极瑞星对你的相对重力就是它的空间作用力。我们用极瑞星的作用域数值表示为一百五十万，而你的相对重力则用零表示。这样，当你踢了一下极瑞星，相当于用零的力量推了一下拥有一百五十万力量的物体，所以不会产生任何作用。
空间作用力是逐渐衰减的。当你从极瑞星出发，离它越来越远，极瑞星对你的相对重力会逐渐减弱，从一百五十万开始衰减，直到你完全脱离它的空间作用域，这时极瑞星对你的相对重力为零，而你对极瑞星的相对重力依然是零。现在，我们将极瑞星换成一艘飞船，而飞船就在你触手可及的位置。此时，飞船的空间作用域也飞船小，对你的相对重力也可以视为零。当你推了一下飞船，飞船会因为你的推力产生一个加速度，你的推力越大，加速度就越大，即使你只给它一个婴儿般的力量，它也会加速。
如果你觉得飞船的速度不够快，你会再次去推它，但是飞船已经被你推走了。于是你开始追赶飞船，追上后再推它一下，飞船的速度更快了，但你还是觉得不够快。于是你再次追赶飞船，如此循环，飞船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有一次，你的速度已经追不上飞船了。此时，你回到飞船内部，让飞船引擎代替你的推力。飞船引擎喷出的高压粒子速度必须大于飞船的飞行速度，才能对飞船产生推力”
现在，你对最初的问题理解了吗？”小安问道。
常鸣沉默片刻，眉头紧锁。他的思绪仿佛在星空中游荡，想象着小安所描述的场景。最后，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丝困惑，缓缓问道：“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我们有足够快的加速度引擎，就可以无限加速？”
小安微微摇了摇头，解释道：“这不可能实现，因为有两个关键限制。首先，我们的引擎还无法提供超过光速的加速度。其次，任何事物的速度都无法超越空间传播速度。这个速度与空间的密度息息相关。在银河系我们所在的位置，这个速度是一个恒定值——每秒三十万千米。任何试图超越这个速度的事物都会受到限制。如果是量子粒子，它们会被受到空间限制，以波的形式传递；如果是实体物体，它们会被阻止，甚至被摧毁。”
常鸣不甘心地追问：“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超越这个速度吗？”
小安解释道：“我不能确定，在我的知识储备里，没有关于这个问题的定论。不过我可以引导您思考，您认为时间是什么样子的？”
常鸣连忙摆手，示意不需要了，似乎有些害怕。但他的心情很好，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那种克服千难万阻，最终获得成功的满足感，令他心情非常舒畅。
飞船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有一次常鸣在洗漱时，不经意间瞥见镜中的自己，此时他那一头发丝，大半已然斑白，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皱纹如同刀刻般深深嵌入皮肤。
常鸣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愕然渐渐被一抹苦笑取代。他体内的灵力早已消散殆尽，此刻的他，仿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神识依旧强大。
小安很早便察觉到这一变化，多次告知常鸣，他的身体状况无法支撑到达泰擎星，建议他立即进入休眠仓。但常鸣拒绝了，他心中对飞船的安全始终无法放下，仿佛只有自己亲自盯着，内心才会安稳。
航行期间，常鸣也曾多次神识感知虚空中的众人，但都没有成功，他很是不解，自己身体虽然受创严重，但神识应该没到无法感知虚空的程度。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小安提出了一个可能性：“第一，常鸣的神识确实受损严重，导致神念力大幅下降；第二，飞船正在以接近光速航行，这时太空中的一些精微物质相当于射线，虽然飞船有防护，但散开的神识依然被复杂的射线干扰，无法通过特定的神识频率感知到对方。”
时间匆匆流逝，飞船的速度早已达到光速的百分之九十八，进入匀速航行阶段。
某一刻，常鸣对飞船航行中的一些问题感到困惑，他向小安询问道：“飞船的极限航速是光速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五，为什么飞船不加速到这个速度呢？”
小安耐心地解释：“如果飞船加速到极限速度，在某些特定的物理环境下，量子加速引擎可能无法正常减速。这些环境可能会使引擎的运作低于极限值。”
常鸣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他还有疑问：“为什么要留出百分之五十的备用能量？减速比加速更消耗能量吗？”
小安继续解释：“泰擎星所在的恒星系统中的恒星质量是极瑞星所在恒星系统中恒星质量的三倍，体积大约是两倍。因此，空间作用域及空间作用力都很大。所幸泰擎星位于恒星系的边缘，不然他们的备用能量可能还是不够的。”
这引发了常鸣的另外的几个疑问，他追问道：“泰擎星比极瑞星大吗？我们降落泰擎星时，降落在哪里？会不会有危险？”
小安详细解释道：“泰擎星确实比极瑞星大，表面积约是极瑞星的十倍，但适合人类居住的环境却只占十分之三。降落地点是当初吴舰长设定的，由于我们没有泰擎星的地理扫描图，我无法详细描述那个地方。不过，你可以记住一个坐标，以赤线和泰擎山脉为经纬原点，降落地点在（38’54，78’49）这个位置。”
常鸣轻轻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微微点头，心中默默记下那个坐标。此时，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头发已经全部斑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然而，幸运的是，他的动作依然灵活。这种衰老是自然的、不可逆的，即便将来有机会恢复修为，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某一刻，常鸣在飞船的狭窄走廊中踱步，心神飘忽不定。当他走到驾驶室入口处的小台阶时，不知是因为走神还是体力不支，他的脚没有成功跨过，重重地摔倒在地。
小安迅速赶来，经过诊断，发现常鸣的右腿骨折了。更糟糕的是，即便痊愈，以他的身体状况也可能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自如行走。
小安再次建议常鸣进入休眠。这次，常鸣没有拒绝。他深知，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走向衰竭。若失去肉身，那么他的选择只剩下一个——“归虚”。但他不能这么做，吴不灭归虚时曾说过，他还有其他手段，但那一步他不想走。
小安小心地扶着常鸣走向休眠仓。在休眠仓即将关闭的那一刻，常鸣向小安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小安，为什么我总感觉你与其他机器人不一样？”
小安回答道：“是的，我以前是三级飞船的主系统。由于三级飞船坠毁，我的处理系统数据被自动迁移至这艘飞船之中。我的主系统在后区的量子计算机中存储和运行，这具机器人也是受主系统的操控运行。我的职责是辅助舰长航行，若飞船没有舰长，则由我充当舰长，所有决定都以保证飞船安全为第一前提。”
常鸣思索片刻，吩咐道：“在我休眠期间，如果飞船遇到任何危险，都必须先叫醒我，由我来决定执行方案。”
“好的，已变更设定。”小安回道。
休眠仓缓缓关闭，弥漫的雾气逐渐包围了常鸣。在雾气的作用下，他的意识慢慢模糊，最终沉入了深度的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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