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薰回头看着丈夫,冷不丁问出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母亲闻言大惊失色,“刘守忠”赶紧解释道:“听闻父亲病重,夫人一时失意癫狂,这一路上都跟丢了魂似的。”

“你姓甚名谁”?常薰再次追问丈夫。

母亲赶紧在女儿眼前挥了挥手,试探她是否真的失心疯了,却发现女儿明眸定神,不像是得了癔症。

“刘蛰,字鸣春,夫人,你没事吧”?丈夫无奈回应道。

鸣春,霍鸣春,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啊,难道今世的丈夫刘守忠和同事兼领导霍鸣春,是前世自己丈夫的因果分身?

意识穿越的常薰在累世的因果中摸到了线头,却被复杂的交织线条搞得陷入迷茫之中。

“没事了,我就是思念父亲,有些恍惚。”

常璩闻言牵住女儿常娥的手臂,动情地说道:“为父知道我儿孝顺,眼下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啦。真要撒手而去,最舍不得的,就是我儿啊。”

一番真情倾诉,让常薰再次流泪失语,只能哽咽着用方言喊出一声:“爸爸。”

“唉,还是蜀地乡音好啊,这江东之地文绉绉的称谓,总是不如来自巴山蜀水的称呼贴心。”

常璩颤巍巍地扯住女儿衣袖,吩咐道:“爸爸这一走,就可怜娥儿照顾你的妈妈了。”

常薰用力点点头,又深情地望向抹泪的母亲。

“为父还有一事嘱咐,贤婿啊,我死后,你们将我送回蜀地江原吧,我要落叶归根,返葬故乡。”

刘蛰赶紧跪到床边,应允道:“鸣春定不负泰山所托。”

常璩叹了一口气,说道:“娘俩身为女流,此去巴蜀,顺江而上,路险且阻;一应事务,不得不拜托贤婿费心劳顿,你受累啦。”

刘蛰磕头不已,口中忙不迭说道:“泰山何出此言,两家既已结亲,泰山就是家父。鸣春立誓,必不负所托。”

“爸爸”,常薰意识飘忽,想到自己今世已经先于父母而去,丈夫刘守忠也已经捐躯,留下儿子刘载誉和两家父母,牵挂之下,心如刀绞。

常璩的枯手探向床边的书桌,摸到一卷书,递到女儿手中。

“为父没有什么遗物交付,唯有半生心血撰写的《华阳国志》一书,誊抄之后,已经献于朝廷。先前手写的原稿在此,留与我儿,做个念想。”

常薰低头看向书卷,泪水滴落,书写的墨迹沿着泪水浸润开来,好似杜鹃啼血,感怀亲恩。

“昔在唐尧,洪水滔天,鲧功无成。圣禹嗣兴,导江疏河,百川蠲修,封殖天下,因古九囿,以置九州;仰禀参伐,俯壤华阳,黑水、江、汉为梁州……”

常薰看着书卷上家父亲笔写下的文字,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双眼。

“娥儿,切莫过于悲伤”,父亲用嘶哑的声音劝慰道。

“想我师从天师道教主范长生,经年研习道学、易经,修习天象,确信这世间阴阳相生、天地轮转。你我皆因有缘,今世才能同入一家门。”

“两千年后,如若因缘不虚,娥儿,为父临终前发愿——往后我们还能是一家人。”

常薰将视线从书卷移到父亲的双眼,父亲的躯体虽已油尽灯枯,双眼却依然投出智慧和慈爱。

她心念一动,脱口而出,神魄也随之剧烈地波动起来。

“爸爸,我很确定,两千年后,咱们还是一家人,您还是我最亲最亲的爸爸。”

常薰用手指指头颅,解释道:“刚才的失魂落魄,正是因为娥儿此刻的神魂,来自两千年后的自己。这间屋内的所有人,在两千年后还是一家人。”

“两千年后的娥儿,冥冥中借着这副身躯,前来拜望今世的父母。”

此言一出,担心妻子得了癔症的刘蛰早已惊得瘫倒在地。母亲也吓得两眼泪涌,用手捂住口鼻抽泣。

他们不知道常薰所言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一时失心疯的诳语。

只有常璩收敛住被女儿认真模样震撼的情绪,他回魂的两眼放光,颤抖着拉住女儿的手,一时欣喜地说不出话来。

“还有”,常薰举起了《华阳国志》。

“两千年后,我们人类已经可以乘着飞船,遨游太空。”

“伏羲神器、大禹神杖,已然被华夏先神预置于九天之上、琼宇之中,为后世子孙指引方向。”

“我们是神的儿女,星辰的子嗣。我们死了以后,都会回到天上去的。”

“圣禹嗣兴,导江疏河,百川蠲修,封殖天下……”

“爸爸,您所著的《华阳国志》,早已经被后世子孙奉为史志名篇。”

说完,常薰抬头望去,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屋顶,飞越云层,冲出太阳系,直追上在深空中前进的盘古舰队。

“哈哈哈”……常璩犹如回光返照一般,猛地从床上直起身子,高举双手,仰天大笑。

“天师佑我,此道至真,我儿通神。常璩,此生足矣!”

为父亲证了因果、解了心结的常薰,意识脱离了身体,飘悠悠地向屋顶飞去。

常薰俯视说完话魔怔在原地的自己的背影,努力伸出意识的双手,想抓住常娥的肩头,重新将自己拽回她的身体。

然后她看见长啸狂喜的父亲身体一软,口中吐出一口余魂,猛地瘫倒回床上。

丈夫刘蛰在惊吓中双手摇晃发愣的常娥,母亲则痛哭着扑在已经撒手人寰的父亲身边。

“爸爸,再见了……”

常薰的意识里,眼前白光一闪,所有的一切皆化入了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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