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每天都从坡下的垃圾堆里捡东西玩儿,楼上扔下的东西比我们买的还要好,我和姐姐要比谁手速快、谁眼睛亮。我抢到了那排耳坠看姐姐很失落就分给了她一只。

身边一个极矮极枯瘦的女人拖着比她两个人摞起来还要高的废纸板和旧泡沫箱走上坡,她梳着短发,皮肤黝黑,满是风霜之色且并不漂亮的脸上却有一双灵动的眼,沉默、坚毅。

她总是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拿一根绳子拖着高过头顶的废品来来去去。早晨的菜市场里一定有她。从菜市场到这平房她每天最多拉三趟最少拉两趟。

我在想那么多空瓶子废箱子她是怎么把它们收集到一起还坚持拉许多次呢?我见到的另外几个捡破烂的大姨都收不了这么多。

女人闷头爬坡,平台上她的大个子儿子就蹲在路边等她。

她的儿子竹竿一样又瘦又高,嘴唇上长着毛茸茸的胡须,每天只是四处闲晃。

那么大的小伙子四处晃悠我总怕他会攻击别人,可他只是偶尔傻傻乐一下或者一直呆呆盯着你,除了每天等妈妈回来他不做任何出格的事。

他好像也没什么烦恼,只是个每天要在路边等妈妈回来的大孩子。

虽然他们母子一直出现在这里,但我从来不知道他们到底住在哪儿,有一回中午我在平台那排楼房的房后看到了他们。破旧的窄巷里她和她的大个子儿子坐在石头上,透过那堆野草,我看见她和她儿子在分一个白馒头。

冬天,回到内蒙的第一晚姥姥跟我说她前几天在看走西口,讲着讲着姥姥就唱起来:“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手拉着那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门口。哥哥你出村口小妹妹我有句话儿留,走路走那大路的口人马多来解忧愁。紧紧拉着哥哥的袖,汪汪的泪水肚里流,只恨妹妹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只盼哥哥你早回家门口。”

凄怆的歌。

我们趴在被窝里看包青天,我的目光从剧里移开认真的看着旁边的姥姥、姥爷、姐姐,我希望时间能够在此刻定格,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呆着永远也不分离。

其实虹猫不只是虹猫还是那段无忧的岁月,展昭也不仅是展昭还是阔别重逢的喜悦。

我在墙下捡从楠姐姐家院里掉下来的玉米梗拿回去给姥姥看,姥姥道:“哦,玉黍圪榄。捡这么老些这个干嘛呀?”

“做弓箭!”

姥姥笑道:“尽头出点子洋相!”

我把最长的玉米梗两边通开系上橡皮筋当弓,两头系好后把短的玉米梗搭上去做箭,撑开橡皮筋我把箭指向墙上的气球:我也要轩辕剑满弓拉。

外头地的蒸汽已经流进屋里,越来越浓的白雾让我和姐姐兴奋地跳到地上拉着手上蹦下跳。

推开外屋门外头低仙宫一样,湿热的浓雾让人辩不清方向,姐姐撒开我的手向空中乱摸:“妹妹你在哪里?”

我们在浓雾里转圈,若头顶有一双眼一定能看见这里有两个跳舞的仙娥。

姥姥笑道:“过年你俩算跳红了!”

我跑出去,从外面看整个房子都像飘在云里,想想在冰天雪地的草原里有这么个热气腾腾的家那么再廖旷的地方也不会害怕。

姐姐还沉浸在白雾的欢乐里我在外面喊她:“姐姐你出来看!一点一点退出来!”

姐姐照我说的退到和我并排的位置,她感叹地哇了一声:“好美啊,咱们的房子好像飘在蓝天上!”

是啊,我们的家是草原上最美的格桑花。

屋里姥姥喊:“起锅了!”

我们跑进去,姥姥掀开锅盖的那一刻锅里扑出来一股热浪,微微发黄的胖馒头都乖乖站在蒸屉上,半掩在雾里有些害羞。我和姐姐跳起来欢呼让姥姥每年都给我们蒸一大锅馒头。

姥姥笑道:“咱们年年都蒸一大锅白馒头!”

“噢!”我和姐姐再次欢呼起来。

离开的这日天上又飘起了白雪,姥姥姥爷在门口送我们。姥姥依依不舍地向前几步像是要送我们远到海角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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