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光斗问:“信上福庐先生说,他如今正在讲学,无心起复,想让我们不要再图谋此事,如何?”

刘一燝却摇头说道:“福庐先生必须要起复……此事可再劝。”

福庐先生向来都说不想起复,但实际上谁说得准?

而且叶向高不起复,那他们怎么办?国家又怎么办?

刘一燝忽然问道:“还有一事,周应秋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群人当即沉默起来。

刘一燝忽然有些痛心。

自周应秋上疏以来,已经快半个月了。

周应秋告假躲在家里不出,原本刘一燝觉得可以就此让周应秋带着奏疏滚出朝廷。

却没想到日益鼎沸的弹劾周应秋舆论,忽然在这一两日隐隐变化了风向。

不说朝局,就说书房内,许多一直从一开始就听他号令同仇敌忾弹劾周应秋的人也都保持了缄默。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刘一燝都觉得荒谬。

“此事……当再议,家父来信,言不准我参劾此事。”

“我乡中亦来了书信。”

甚至有人想要赞同周应秋:

“其实周应秋所言之事,未必不妥……”

“确实……反倒是我们如此弹劾周应秋,有结党之嫌。”

“不如再看看……”

“对,当再看看。”

刘一燝只觉得怒意翻涌,但又涌上一股无力感。

因为刘一燝多少明白了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消息传播出去了,加上很多人回过味来了。

整个大明没有历任过庶吉士的高官要多少有多少,不说在外本就入阁希望渺茫的巡抚、总督们,就单说京官,距离入阁仅一步之遥的就有各部坐堂,还有各左右侍郎、大小九卿不下三十人。

南京可也有一套班子啊!

其中庶吉士出身有多少?非庶吉士出身有多少?

若按原本的规则,只在任过庶吉士的高官老臣里推,又能有多少个?以现在的京官朝局,根本拿不出一个巴掌!是以需要往在野的老臣里翻。

这就让人很不平衡了。

打个比方,清流里也有做到部堂的李汝华,他没有庶吉士出身,那他注定只能在别人利益交换后推举别人,是他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么?

怎么可能。

是他威望不太够,同时非翰林出身注定他很难跻身入阁才导致了这个局面。

三党也是一样。

原本没想法的人是因为资格和威望问题,加上被政敌们死死盯着,政敌必不会容许他们非翰林的人入阁。

可现在好像可以解决资格的问题了,政敌的攻讦也没有名目了,那自然就有想法了。

是以矛盾就从清流、三党之争直接变成了阁臣对入阁只有一步之遥的老臣之争。

甚至很多非翰林官员看到了未来的曙光,毕竟谁也说不定自己以后有没有机会入阁,总之考试入阁,总是希望大一些不是?毕竟官场关系这种利益纠葛太深,按资排辈真可能一辈子指望不上。

所以又成了翰林官员与非翰林官员之争。

而这些官员通过乡谊,开始绑架起了同乡。

很明显,非翰林出身的官员是远比翰林官员要多,串联起来更是形成了势。

所以弹劾周应秋的舆论才渐渐小了起来。

在切身利益面前,因为“大义凛然”而结成的清流东林,似乎也不那么稳定。

正是看到这点,刘一燝才痛心。

因为他之前信誓旦旦觉得周应秋不过哗众取宠,现在他却隐隐看到对方好像有可能得逞。

“唉。”

刘一燝长叹一声,他甚至都能从自己门生眼神中看出了犹豫。

因为他的门生中大部分也没有考入庶吉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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