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叔平念完高中就没有再上学,跟着村上的打工人去了陕西榆林,上了硅钙楼炼铁去了,正如前文所说,拓跋叔平的人生从这时候开始,这就步入了社会,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涯,上社会大学。
那时候,最流行的一首歌便是《打工谣》,歌词是这样唱的:三月三呐九月九,汗滴泪水满身流,烈日晒呀寒风透,亲人的笑容,只在梦里头。拓跋叔平也尝到了打工的酸楚和艰辛,凭借着苦力换来的辛苦钱实在很不易。但他是一个很会看眼色的年轻人,不仅和做饭的老大爷混得熟悉,这个工厂里的所有人他都能处理的游刃有余。做饭的老大爷每次打饭都会给他多打点,晚上下了夜班,也会给他加个餐。他不仅和车间班长、代工的大哥、小老板把关系处理的很密切,工厂里的领导也很欣赏他,过了一年就当上了班长,由于工作负责,在处理一起事件中及时消除了负面影响,一下就升迁为代工。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还是班长的拓跋叔平早班点到,一名员工没来上班,根据同一个宿舍的反映,早上起床时,那人就没有起床,蒙头大睡,大家忙着收拾完就上班去了。工厂里经常旷工也时有发生,有些员工晚上外出喝酒或者打麻将,还有的因为配偶在老家,就会出去打野鸡,归来很晚,所以,起不来床的男男女女也是有的,但多数人睡到十点多就会匆忙到岗。十一点了,拓跋叔平查班,这名工人还是没有到岗,他慌忙带着副班长一起去了宿舍,推门进去,那人还在床上躺着,他叫了几声名字,那人没有反应,拓跋叔平有些生气,就冲上前去,一把拉开了被子,只见那人还在床上一丝不动,拓跋叔平使劲摇了摇,只见他浑身摇摆,身体冰凉,他吓了一跳,赶紧抽回了手,副班长小心翼翼走上前去,也摇了摇,摸了摸,吓得脸色都白了。两人相对,才意识到,人死了。
死了!第一次见死人,拓跋叔平看着床上躺着的男子,心里有点发憷,但他抬起左手臂,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十一点半了,十二点员工都会返回宿舍吃饭休息,如果看到有人死了,会引起恐慌,这会儿要是给代工报告,再回来处理也迟了,他和副班长商议后,硬着头皮,用床单卷起那人,抬到隔壁的库房里,用被子盖着。
拓跋叔平虽然认识这人,还一起喝过酒,平日里相处还好,一旦人失去了生命,变得僵硬,似乎这种与生俱来的死尸就是用来吓人的。处理完尸体后,两人慌慌张张的去告诉了代工,代工连忙汇报了副厂长、厂长。
午饭时间很快就到了,厂子里的员工都去宿舍,看到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异常,大家和平常一样吃完饭就睡了。
而这件事很快就被厂长处理好了。
厂长有过前车之鉴,他先运作通了医院,把那人用急救车拉到了医院,诊断医疗结果是心肌梗塞不治身亡,最后抬进了太平间里。为了息事宁人,赔偿了几万块钱,家属哭哭啼啼就拉人回家埋葬了。通过这件事拓跋叔平的应急处置得到了厂长的认可,没有在厂子里引起任何波澜,过了不久,便升迁为代工。
说起责任,代工责任更大,但责任大权力更大,围在拓跋叔平身边的除了老乡以外,还有一些年轻的女子,都是念书未成而走上打工道路的十八九、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拓跋叔平平时不爱说话,是一个内心热烈,却外部冷漠的小年轻,对男女之情似乎没有那么上心,却惯上了喝酒抽烟的习惯,白天上班时候偶尔喝一两次,晚上都在酒场上,经常喝得酩酊大醉。他喝酒的时候不喝水、不喝茶,就喝酒,醒酒能力超强,晚上醉的不省人事,第二天能够准时醒来上班,就像没事人一样。
一起的哥们弟兄都很佩服他,他为人仗义,凡是老家来的打工人他都十分照顾,不论是借钱还是出面处理问题,他都会及时伸出援助之手,他在硅钙厂混得风生水起,人人见了都叫他拓拓跋总。
拓跋叔平虽然念了高中,算起是有文化的,但他很重义气,对钱财不重视,向他借钱的人很多,有些人是确实有困难,有些人则是看到他对钱财不重视,说白了是不会理财,便向他借,借的人多了他心里没有数,不知道谁向他借钱了,借了多少。
一天晚上,拓跋叔平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地走进了自己的房子,门虚掩着,大大咧咧惯了,以为自己忘了锁门,进了门就躺下了,被窝里暖和极了,他迷糊着就睡着了,谁知他的被窝里钻了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子,姓曹,叫曹舞。暗夜里,借着酒劲,两个人就发生了男女之事。
说起曹舞,她比拓跋叔平进厂早,拓跋叔平来了之后才听说了她的“威名”,她长相姣好、腰身苗条,魔鬼般的身材,惹人眼皮发热,大波浪形金黄卷发,脖颈修长,纤纤玉腿着包臀牛仔裙,黑色丝袜光滑细腻,完美绝伦、优雅迷人,脸蛋上两个酒窝一笑深陷,妩媚荡漾。她酒场上能喝,麻将桌上能玩,舞池里能跳,唱台上能唱,深得大家喜欢,男人们夜晚在宿舍就拿她意淫。她最初也是怀揣着梦想来到榆林来打拼,工作认真,积极上进,厂子里的领班都看在眼里,推荐她当了班长,但在当班长之前,厂长要求见她一面。自然晚上喝了一场酒,被五十多岁的厂长糟蹋了,她痛定思痛觉得被羞辱了,绝食、自杀,都没能如愿,最后破罐子破摔,成了厂长的小三。过了几年,厂长病死了,她自然就失宠了,就成了厂子里的交际花,厂子里的人都认识她,凡是有什么酒场子都会邀请她去,她晚上喝酒,白天睡觉。后来,她看到凡是能帮上自己的,有利于自己的都会主动献殷勤。
早晨,拓跋叔平醒来,他摸自己的手机,发现手机不在床头,因为每天回来,他都会把手机放在床头上,他转身一看,一个赤身裸体的长发女人睡在自己身边,他揉了揉眼睛,再掰过女人的身体,看到就是她,曹舞。
拓跋叔平有些紧张,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全然不知,再看看自己也是光溜溜一丝不挂,他赶紧盖上了被子,只是被子全部拉了过来,曹舞裸露在了外面,他于心不忍,又拉了拉被子给她也盖上。这时候,他又碰到了曹舞。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不胫而走,厂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他似乎觉得这背后有人戳了他一刀,想想是谁,也没个准,但,每次想起这件事,他都觉得怪怪的。
很快,就到了年底,他告别了厂子,回了家乡。
回家的路漫长,恰逢降雪,十里八乡都被雪覆盖,路途不通,归心似箭,他雇了一辆面包车专程送他回家,据说花了两千多块钱。
茫茫路途,千山飞雪,一路上,面包车碾坏了四条防滑链,历经了两天多他才到了家。
一进门,拓跋仁看到拓跋叔平的装扮心里就来气,说道,年轻人要能拿得住自己,不是我说你,咱们世代都是农民,挣了一点钱咱们要沉得住气。说完,往门墙上狠狠地捣了捣烟锅。
只见拓跋叔平头发烫成黄色大卷、戴着墨镜,穿着一件毛呢风衣,脚蹬长靴,随手提着一个黑色小包,嘴里叼着烟棒子,坐着翘着二郎腿,晃个不停,随处都吐痰、吐唾沫,似乎嗓子眼里有吐不完的痰。苏秀秀也很生气,看着儿子打工学了一身坏毛病,静静听着拓跋仁说着拓跋叔平。
拓跋叔平说,说来讲去,你们还是嫌着没把钱挣回来嘛。顺手就拉开了拉链,抽出一沓蓝色的一百元扔在炕上,气哼哼的。
苏秀秀看到这个焦灼的情景插了一句说到,哎呀,娃刚回来你就说这说那,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咱先吃饭,娃都饿了,叔平快把钱收起来,我给你下面,你最爱吃的拉魂面。
拓跋叔平听见苏秀秀这么一说,就说,哎呀,还是妈好,就知道我爱吃拉魂面,给我碗里的瘦肉多一点哈,我好久没吃过妈妈做的肉面了,香死了。
苏秀秀说,就说么,外面的饭没营养,家里的饭菜都实惠,快把鞋脱了上炕,你爸就这么个人,爱说人,你别放心上,时代变了,外面流行啥款式就要跟着时尚穿戴,咱们几辈子都在山窝窝里,外面的世事咱都不知道。说完她左手拿着笊篱,顺手就走到拓跋叔平的跟前,摸摸了头,抱在怀里亲了下额头。
拓跋叔平钻在苏秀秀怀里,撒起了娇,还是娘亲好。
苏秀秀说,叔平娃,你个子长得把妈都超了这么多,我娃长大啦!说完用手平平量了过去,苏秀秀的个子才到拓跋叔平的胸前。
拓跋季平说,妈呀,我长得再大也是妈的娃,你看我给你买了啥。说完就从包里拿出来一件红色毛呢外套,一件高领毛衣,上面绣着一枝梅花,梅花开得正盛。
我儿有心了,能挣钱了,妈没白养你,你买的这么好的衣服,我哪里舍得穿?
你穿去,穿烂了,我给你再买。
这是给我爸买的皮夹克,这是一条裤子,这是一条烟,哈德门。说着递过去给了拓跋仁。
拓跋仁说,打工不容易,你安全回来就好,还给我买这买那的。拓跋仁拿起烟端详了又端详,胡子茬上一层白霜,嘴角向两边扬起,嘿嘿笑了笑。
拓跋叔平看到老父亲把烟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心里想,刚才还骂骂咧咧的训导着自己,这回又咋又乐了起来,便从裤兜里抽出一盒烟,发了一支给父亲,拓跋仁接过烟,掏出火机准备打火,拓跋叔平“滋啦”一声点着了火,他用的是气体火机。拓跋仁抽了一口烟,又仔细的端详着冒出来的烟,款款的蓝烟升到了屋顶,他又吸了一口,咽了一下,又从鼻孔里冒了出来。拓跋仁心里想,老旱烟有老旱烟的味道,这种包装的纸烟倒是另一种味道,只是不经抽,多吸几口,纸烟就燃烧完了,没有老旱烟抽着瓷实,老旱烟安上一锅,吧嗒几口,等会儿再吧嗒,还是冒着烟,这种纸烟不吸也冒完了。
拓跋叔平也抽出来一根,准备打火,拓跋仁眼睛瞪了一眼说道,你也学会了抽烟了?拓跋叔平说,没有,没有,顺手把烟又放进了烟盒里。他又从包里拿出来衣服和鞋给拓跋季平、拓跋夏萍和拓跋秋萍。
苏秀秀虽然对拓跋叔平的穿着打扮很不满意,更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是拓跋叔平说一口榆林话,她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总觉得应该给拓跋叔平说说这个事,在她看来,毕竟是个打工人,说话不三不四的不像话。
年味渐浓,能听见远处的鞭炮声轰轰隆隆。又下了一场雪,屋外的山里山外被一层厚厚的大雪包裹着,他们在山里迎接了一九九九年,这一年是农历己卯年,兔年,这一年的十二月二十日,中午十二时整,中葡两国政府在澳门文化中心举行政权交接仪式,中国政府对澳门恢复行使主权,随着海关钟声的最后一秒鸣响,中国人民解放军驻澳门部队跨越关闸分界线,三万多名澳门市民迎候在路边,锣鼓声、掌声、欢呼声响彻神州大地,很多人看到这一幕都湿了眼眶。电视屏幕里的花式表演方阵、大型花车及群众方阵甚是精彩。当晚,神州大地,彻夜难眠,在BJ首都体育馆,来自内地、澳门、香港的三千多名演员共同参演“欢庆澳门回归——中华日月明”文艺晚会,拓跋仁一家守候在电视机旁,观看着这一历史盛况。这是自一九九七年香港回归祖国之后,全国上下又一件盛事。这一年,拓跋春萍结婚四年了,生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拓跋夏萍上师专,拓跋秋萍上大一,拓跋季平高三了,姊妹们都很努力。这一年拓跋仁四十七岁,苏秀秀四十五岁,拓跋春萍二十二岁,拓跋夏萍二十岁,拓跋秋萍十九岁,拓跋叔平十八岁,拓跋季平十七岁。
这一年也是拓跋叔平的本命年,苏秀秀特意在拓跋叔平的皮带上缝上了一圈红布,买了红色的内衣内裤,红色的袜子,大年三十晚上,还在灶神爷前烧了黄表,保佑他平平安安。拓跋叔平嫌着穿红色不好看,心里嘀咕着。苏秀秀说,这是传统,本命年都要穿红色,为了驱走小鬼,如果庙上过会,还要去庙上烧香拜佛。
年三十,拓跋春萍给家里打了电话,电话两头,洋溢着新年的快乐。看着孩子们都长大了,拓跋仁觉得自己就像门前的老树,树皮皲裂,沧桑老旧,孩子们就像是枝头的新芽,冒着新绿,自己已无年轻时的模样,直叫岁月催人老,一日一月一年,再无相片里的自己,老气横秋已无来日,只有去时,仿佛觉得自己瞬间老去。犁一垧地,浑身乏力,羊群在山里吃草,他穿着爷爷流传下来的羊皮袄子躺在草上睡觉,等羊群从他身边经过,踩醒了他,才从香梦中醒来。
苏秀秀看着孩子们个子都长得比她高,个个都很俊,虽然春萍已婚,但在她心里还是个孩子,总有操不完的心,逢年过节总有很多话要说,隔着电话线迟迟不肯挂断。最担忧的还是拓跋叔平,这个打工仔,还不够成熟,很多事情上还很欠缺,尤其是出门在外,在社会面上的风风雨雨哪能像家里这样出了错,有了冤屈都能包容,都能理解呢,拓跋叔平身世和自己亲生的又不一样,说的重了叛逆的更严重,只能旁敲侧击,重点引导,只是拓跋叔平本性还好,说啥应承得很好,到了实际行动上就打了折扣,况且,已经在社会面上混了几年,江湖义气太重,说白了就是只讲义气分不清真假,是人是鬼都难以分辨,她怕叔平吃亏。这也是她对待拓跋叔平有别于其他四个子女的区别,可以给其他孩子给一般的,但给予拓跋叔平总是最好的,因为拓跋叔平是命中注定要和她成为一家人的。
年过十五,拓跋仁一个人在山里饲养牲畜,孩子们收拾好行李,一个个送去了学校,拓跋夏萍坐上班车、拓跋秋萍坐上火车,拓跋季平坐上公交,几个人都上学走了,家里就剩下拓跋叔平。
一日,吃完饭,苏秀秀在收拾完碗筷,拓跋叔平倚在沙发上看电视,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叼在嘴里,打着了火,嘴里冒出了一个烟圈,苏秀秀看到这里,吭了一声。拓跋叔平看了一眼,没理她,回过头继续吸了一口,苏秀秀假装被烟呛了,就咳嗽了几声。拓跋叔平正经的看着电视,把烟灰弹在了地上,烟把也扔在了地上,地砖被烟把烫成了一圈黑色。苏秀秀洗完了锅,拿起扫帚打扫着卫生,扫完了地,拿起拖把,从里到外的拖着,拖到了烟把烫黑的地方,她用劲擦了擦,可还是擦不净,她抬头看了一眼拓跋叔平,拓跋叔平没有反应。她想起生不出儿子,从别人家抱回来,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的从几尺长养到现在这么大,看着他长大了,翅膀硬了,用沉默挑战权威了,瞬间,眼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恰好,电视“滋啦”一声屏幕上闪出一道光,关机了。
拓跋叔平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到苏秀秀抹着眼泪,他摔门而出。
门帘也被撕扯了下来,掉在了地上,苏秀秀放声大哭。
拓跋叔平去了村里一起打工的家里喝酒去了,那晚,他没有回家。
苏秀秀收拾完屋子就躺在炕上睡着了,没有盖严实,被冻醒来了,翻过身来已经是后半夜。她看到拓跋叔平还没有回来,就穿上衣服满巷子串着找。
夜半,巷子里的路灯都还亮着,冬夜的冷风吹得树木直打哆嗦,风从巷子里吹过来,嗞哩哇啦的,吹起的烂纸屑、蒿子满路上滚着,像鬼影一样。
苏秀秀的影子时而拉长了、时而拉短了。她全然不顾这些,脚步渐渐又加快了,喊声也紧促了,她似乎有些紧张,她害怕拓跋叔平出什么事。
汪汪汪,拴在村子门口的老黄狗狂叫了起来,叫得很凶,比以往都要凶很多。
苏秀秀绕着整个移民搬迁点找寻了一大圈,没找见人,她把手放在袖筒里,牙侉子冻得直打架,偶尔踩在冰碴子上,脚底下就像安上了滑轮,差点摔倒在地。风吹个不停,就像魔咒一样环绕在村子里。她仍然在村子各巷子转着叫着找着。
只是整个移民点都找完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加之路上还是冰溜子,她小心谨慎地走着,身上鼓圆了劲,这时候她满身都是汗。
村子门口的老黄狗还在不停地叫着,这条老黄狗是流浪狗,五旺村都没人养家禽了,这条老黄狗就成了公共的狗,谁家有剩菜剩饭都喂了老狗,老狗的食盆里经常是满的。众人喂养的老狗逐渐发福了,走起路来屁股上全是肉。后来,它越来越不愿意起来运动了,就一直爬在窝边。
在山里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家都会喂养一条狗,有的家庭甚至喂养两条,为的是有个响动,来人了,狗会咬几声,主人就知道有人来了。狗还会看家,遇到小偷还会扑上前撕咬,狗就成了山里人最忠诚的守候者了。也都知道猫是奸臣、狗是忠臣,因为这家主人如果不给猫喂食,猫就慢慢地转移,到给它喂食的人家里去了。狗不一样,就算主人再贫困潦倒,它也一直守在主人身边。
这条狗刚开始拴到村头的时候,路过的行人它都会咬几声,日子就久了,它便不再咬了,只是转动眼睛盯着行人路过。直到现在,它的身体太肥胖已经不支持它咬人了,有些调皮的孩子戏弄它,它只会“哼哼”几声,做出吓唬的姿势,继而把头铺在前腿上,两只耳朵耷拉着,闭目养神。
苏秀秀找了几圈还是没有一点拓跋叔平的音信,整个村庄就像熟睡了一样,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响。她正要回家,又听见老黄狗狂叫着,她似乎有一点预感,预感拓跋叔平就在老黄狗那里。她心里寻思着,倒是没有一点依据,大晚上的拓跋叔平到老黄狗那里干啥?她寻思着再回去看看是不是拓跋叔平回家了。
走进大门,屋子里的灯亮着,照在院子里就她一个孤影。她进到屋子里转了一圈,不在。她瞬间心里有些恨自己,不应该这样对待儿子,二十多的小伙了,比她长得都高大,人人都抽烟,拓跋叔平抽烟也正常,为啥要这么较真,拓跋仁抽了一辈子的烟,身上、衣服上都是烟味,口气里都是老旱烟,家里的沙发、被套上都是被烟烫的洞,自己的男人都没有管住,何况儿子呢。苏秀秀心里责备着自己,这时候她又听见老黄狗汪汪汪叫着,她心里有些嘀咕,在火炉上烤了烤手,戴上帽子,把手放进了袖筒里,又出了门,径直走向村门前的老黄狗那里。
几个路灯似乎也被冻坏了,一闪一闪的。苏秀秀迎着风疾步走着,她边走似乎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像是有人跟来的脚步,她转过身,是风吹着蒿子在沙沙作响,瞬间心里有些慌乱,毕竟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面很孤单。民间流传晚上十二点前是人的活动时间,过了十二点,神呀、鬼呀都会出来活动,野鬼等着投胎,投不到胎不是魂飞魄散就是孤魂野鬼。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发憷,毕竟在农村有些鬼话鬼故事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她最怕的莫过于看到远处的黑桩桩,越是盯着它看,它便一动不动,再换眼一看,黑桩桩就没了,心底的恐慌突然猛增,鬼,就是鬼,有的人很较真,就会直接走过去,看它到底是不是木桩桩,其实,黑桩桩是有时候眼睛看模糊了,或者真的就是木桩桩,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看完后别人会说,这是鬼附身的木桩桩,这时候人的后背就会发凉、额头冒汗了。更有神奇的莫过于鬼扔土块,听说村子上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汉中午十二点过了,他还在山里放羊,太阳热辣辣的,晒得树叶流油。他本来想着回家去,但趁着大中午没人,他把羊群赶进了邻居家的苜蓿地里,羊在苜蓿地里大口大口吃着青草,他躺在堎畔休息。中午的太阳很毒辣,他用衣服遮住头部迷糊迷糊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羊还在苜蓿地里低头吃着草,全然没顾主人。他起身去赶羊,从堎畔下走过时,一个小土块从堎畔上滚了下来,不偏不倚就打在了他头上。老汉以为是羊在堎畔上吃草,嘴里骂着这个坏东西敢在自己头上动土,抬起头,大晌午的太阳光晕七彩斑斓,然而,出奇的是堎畔上什么都没有,茂盛的蒿子、树木纹丝不动,他转过来转过去,东瞧西看,还是没有发现是人还是羊,这时候,他心里一下毛了起来,觉得心里瘆出一股水流,淹过了心脏,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汗,手心湿湿的。他立即脱下草帽,用手摸了几把头发,在农村,晚上行夜路如果觉得有鬼,就把头发从前向后摸几把,头发会冒出火星,鬼看着火星就跑了。这会儿老汉也被这个土块吓坏了,赶忙摸了几把头发壮了壮胆胆。他看着远处的羊群,再也顾不上啥了,就跑着跳着把羊赶回了,奇怪的是,他六十多岁了竟然还能在一簇一簇茂盛的苜蓿地里活奔乱跳。只是回家之后几只羊因为贪草,胀死了,没过几天,老汉得了一场重病,没到过年就去世了。
苏秀秀想到这些心里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远远看见老黄狗在狗窝旁趴着,头颅直起来叫着,见她走过来,又开始哼哼起来。她叫了几声老黄狗,老黄狗就趴在了地上不动了,借着月光,她隐约看见狗窝里一团黑洞洞的东西,她打开手电,直射过去,看见蜷缩的像个人,她又把步子移近了,发觉就是一个人,她心里又怕又紧张,怕的是叫花子,紧张的是不是拓跋叔平,她走进再仔细看了看,就是拓跋叔平穿的黑色外套,她急忙放下手电钻到狗窝里拉出了拓跋叔平。
拓跋叔平醉得实在太厉害了,满身的酒气,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结了冰块,他浑然不知。苏秀秀摇了摇,他才有些知觉,迷迷糊糊的醒来,苏秀秀半背半搀着他从村口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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