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泪痣少女和簪花女子同榻而眠。
“杦姐姐，今天听琴时，你和那个…兄台谈的是什么事情？出东门一趟，和那位谈妥，又是什么意思？”泪痣少女抱着簪花女子的胳膊，脑袋靠在对方肩头，轻声问道。
“什么，哪个兄台？”簪花女子用脸颊抵着少女脑袋，蹭了蹭，眼眸带笑，故作糊涂。
“就是那个白衣兄台呐！”泪痣少女俏脸微红，低声道。
“姐姐我从来懒得关注别人的穿着，你说白衣我不记得谁穿白衣，但你若是说出他的名字，我或许就能想起来了。”簪花女子伸出另一只手，纤指在少女脸蛋上抚弄而过，调笑道。
泪痣少女立时俏脸通红，娇嗔地拉了个长音，“杦姐姐~~你再故意作弄雨芙，雨芙就……”
“就怎样？”簪花女子娇笑一声。
“就咬你！”泪痣少女摆出一副恶狠狠的神情，捧起对方白腻丰腴的臂膀，作势要咬。
簪花女子连忙捏住少女两颊，告饶道：“哟哟哟，小猫咪要咬人咯！好了好了，姐姐知错。”
泪痣少女被她捏得嘴唇嘟起，却还是抖动两片唇瓣，吐出两句话：“知错了还不快说！莫非你们在密谋一些见不得人的坏事？”
“哎呀，雨芙妹妹真是兰质蕙心，这都被你猜中了，我们密谋之事正是要把妹妹你拐骗走，关进黑屋子里藏起来，从此不见天日，直到你变成一个牙齿掉光光，再也没人要的老~太~婆。”簪花女子捏着少女的两腮，左右摇晃她的脑袋。
“哼，我才不信。不过我知道，你们一定是在打我的主意，若是好的，倒也罢了，若是坏的，我誓死也不会从了你们！”泪痣少女鼓着腮道。
“哟，小妮子倒有几分志气，我便要看看，你从，还是不从……”簪花女子忽然将少女整个抱在怀里，双手飞快挠向少女腋下、腰眼各处痒肉。
“嘻嘻……我就不从，不从不从！”泪痣少女不住发笑，四肢乱蹬，口中却仍然硬气十足，誓不服软。
“可……如果姐姐说，有办法能让你成为真正的福神呢？活生生的福神，绝非之前的那些行尸走肉。”簪花女子凑到少女耳边，吐气如兰，眼神真挚道。
泪痣少女怔了怔，四肢也不再颤动，转过脸与簪花女子坦诚对视，数息之后，方才低下头，紧紧抱住对方，眼角含泪，红着脸道：“那我就听杦姐姐，还有那位…风游哥哥的。”
“好了好了，妹妹别哭，也不必担心，哪怕天塌下来，杦姐姐和你那位风游哥哥也会护着你的。”簪花女子双手环抱泪痣少女，轻抚少女脊背，神色怜爱。
“没有，我没有在担心……我只是…只是深感惭愧，感觉自己本就无足轻重，明明什么都不是，根本不值得被这般爱护……”泪痣少女语气带着一丝哭腔，又有一滴泪珠划过泪痣。
“傻妹妹，你不值得谁值得？说认真的，你要记住，自己值得，人间值得，福临城值得，立身修行，不忘来路，始知归处。”簪花女子扶起少女，认真看着对方说道。
“不忘来路，始知归处……我的来路和归处……嗯，我明白了！雨芙一定会让自己值得！”
泪痣少女与簪花女子对视良久，眼中神色由怯懦渐渐转为坚定，擦去眼角泪珠，用力点了点头。
……
……
福临城，青苗坊，苗氏包子铺的掌柜最近有些犯愁。
犬子刚满十岁，前几日咬咬牙，带他去了一趟福临学府，花费十枚灵石，做了一次灵根测试。
这小子倒还真不赖，竟是个中品灵根，有资格踏上修行路，而不必像自己这般一辈子当个升斗小民。
可问题在于，中品灵根的资质，在整个福临城中依旧是一抓一大把，福临学府可收可不收，一切都得看敲门砖说话。
说是敲门砖，实际上只能钱财铺路，毕竟自家祖辈皆是凡人，根本不曾结识什么大人物。
好不容易，自己的子嗣中冒出一个有机会出人头地的好苗子，当然不愿放弃，砸锅卖铁也要将他送进福临学府。
然而，找人打听了一下价格后，苗掌柜的心便凉了半截。
至少一枚灵玉打底，送入福临学府负责招生的管事手中，人家才肯收！
那可是一枚灵玉呀！
自家祖辈不曾出过修士，虽说世代居于城中，积攒了一些家底，凑个上百灵石，倒不成问题，可离一枚灵玉，仍是差了一个数量级，何况入了学府之后，依旧需要修炼用度，自己如何负担得起？
倘若不将孩子送进福临学府，凭着中品灵根的资质，城中一些小帮小派也是肯收作弟子的，可二者的前程就不能同日而语了。前者有着福临学府的门第出身，差不多能算作半个官身，无论谋取何等职位，待遇都不会差，后者就难说了，说不定打杂多年一样无法出头。
“唉，如今这局面，高不成低不就，到底该如何是好……”
苗掌柜一时间愁得白发多了好些根。
“要不？自己也去试试接福球？”
“假如成了福星，那可不止是光耀门楣，带给家眷亲属的收益都是实打实的，稍加运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便能凭空崛起，烜赫一时。前几任福星皆是如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而当今的现任福星，不就是正好出自本坊，还是坊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小乞儿，只可惜无父无母，无人可以沾光。倘若自己也能有此人的这般福运就好了！”
“即便退而求其次，在福庙筛选中被刷下来，但接到福球的彩头依旧会如数发放，那也是十枚灵玉呀！有了这十枚灵玉，一切都用不着发愁咯……”
苗掌柜白日做梦般胡乱想着，直到一句清脆的少女嗓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掌柜的，我要订包子，很多很多包子。”
“咦，有客来了？”
苗掌柜抬起头，从一屉屉蒸笼的缝隙间循声望去，便见一名穿着普通衣衫的泪痣少女缓步走入店中，后面还跟着一位面蒙轻纱、头簪牡丹的女子。
泪痣少女四下扫了几眼，深深吸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包子香味，神色带着几分缅怀，递来一个绣着福字的布袋，压低声音道：“掌柜的，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要订三十屉包子，这些算作定金，以后每年都会有一枚灵玉作为续订，交到掌柜手里。”
苗掌柜闻言一怔，接过福袋，打开袋口瞅了一眼，瞬间瞪大了眼睛，里面装的赫然是三枚灵玉。
凭这三枚灵玉，别说订三十屉包子订一整年，就算是十年百年，也都绰绰有余呀！
毕竟，店里最贵的肥牛大包也只卖二十枚铜板而已，若将凡间金银换成灵石，十两黄金、百两银子才能抵一枚灵石！至于一枚灵玉，价值等同于千枚灵石，换算成包子，岂不是要堆得如万福楼那般高！
“这……”
苗掌柜握着福袋的手开始颤抖，脸上表情来回变幻，犹豫了许久，终于颤声道：“姑娘给的太多，我若卖了这般高价，心里过意不去，灵玉握着烫手。不如…姑娘再还还价？”
“不必了，掌柜的，你知道我订包子用来干嘛吗？”泪痣少女忽然抿嘴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其中似有晶莹闪烁。
“以前，我还呆在坊里时，便经常吃掌柜家的包子，有时是别人撕下来的包子皮或者吃剩下的边边角角，有时是掌柜当日做多了，卖不完的冷包子，善意布施于众……但不管怎样，那时能够吃上一口包子，就能让我高兴好久好久。”
“现在，坊中如果还有像当初的我一样，孤苦无依，经常吃不上饭的老人和小孩，他们倘若能够每日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包子，想必会过得幸福许多吧？”
“唉，说来惭愧，这些事，我应该早几年就开始做的，只可惜那时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福庙里的大小琐事，后来竟连我自己也忘了，哪里才是我的来路，哪里才是我的归处……幸好有杦姐姐在旁提点，我方才醒悟，比起那些虚头巴脑的礼仪操持，这些惠及民生之事才是我真正应该做的。”
泪痣少女面露愧色，垂头歉意道：“对不住，掌柜的，以及坊中的各位父老，我，回来迟了。”
“你…你难道就是那个……”
苗掌柜盯着少女的眼角泪痣，隐约记起六年前有一个相似面貌的小乞丐，时常可怜兮兮地出现在店里，而他也不忍心赶其出去，只是后来便不再见到小乞丐的踪影，再之后坊中传闻有一颗福球掉落进来，被一个小小年纪的乞儿捡到，从此好命成了福星。
但苗掌柜并未因此将那小乞丐和好命的乞儿联系起来，毕竟青苗坊是挺大的一座街坊，方圆近十里，流窜坊中的大小乞丐少说也有十几二十，谁记得谁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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