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锁链摩擦所产生的细碎声响完全被石块崩塌的轰鸣声所掩盖，暗银色的锁链在空中舞动着，锁链在不算宽阔的回廊上构筑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笔仙的身体被锁链束缚住，即便她奋力地挣扎也没能让锁链松开，反而让束缚住她的锁链收束，将她捆得更紧了一些。
而锁链的另一端则被沈静澜握在手中，准确来说，锁链地另一端连接着她双手上凭空出现的手环，每一根铁索都是从那宛如护腕一般的暗银色手环上延展而出。
“捆仙索？”李淳风看着那暗银色锁链的铁网，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东西怎么在她那？”
“怎么了吗？”袁小希抬头看着身边的李淳风，李淳风的话让她不禁歪了下脑袋。
李淳风大概是察觉到了袁小希的疑虑，他稍稍地弯下身子，凑到袁小希身边：“那个锁链，是捆仙索，那是封神时代流传下来的灵器，我听说越是古老的灵器，越不会轻易地被人得到，追溯到封神大战那个时代的灵器，很多都是认定了某一条血脉，并且只在某一条血脉的后人之中传承，我记得上一次见到捆仙索的时候，那个时候用它的术士是叫做......”
“姜......”李淳风若有所思地看着沈静澜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原来如此，姜厌舟那小子......”
沈静澜自然是没有听到李淳风和袁小希两个人的嘀咕，她的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笔仙身上，笔仙虽然被捆仙索束缚，但仍旧在不断挣扎，锁链上传来令人不安的震动，沈静澜总觉得捆仙索的威力似乎减弱了几分，但她不能确定，这种感觉是自己多虑还是确有其事。
“不能这么拖着。”沈静澜在心中这么想着，将灵力顺着手腕灌入捆仙索之中，暗银色的锁链猛地收紧，四周那些形成铁网的锁链也统一调转了方向，锁链的尖端对准被束缚住的笔仙。
不知是不是做最后的挣扎，笔仙突然发出一阵尖啸声，同时四面八方的哭嚎声和尖叫声接连响起，笔仙的身躯突然膨胀起来，膨胀的身躯几乎要将锁链撑断，沈静澜不敢再继续与笔仙僵持，若是捆仙索断，在锁链复原之前，她的战力都要被削减不少。
况且......
虽然笔仙挣脱了束缚，但沈静澜却不慌乱，面对身躯膨胀了数倍的笔仙，沈静澜张开双臂，锁链在她的身边延展开来，就好像是从手掌处延伸出去的铁翼，只不过，这些锁链可没有羽翼那般温柔，每一根锁链的尖端都带着如剑锋般尖锐的刺，现在，那些刺无一例外地对准了笔仙的脑袋。
沈静澜的手背上，符甲的咒纹再次凉气，水汽汇集的水流顺着她的手臂覆盖到每一根铁锁之上，水流就仿佛给锁链镀上了一层膜，但沈静澜知道，那不是柔软脆弱的膜，那是坚固的铠甲。
“吼——”咆哮声将耳膜刺得生疼，站在笔仙面前的沈静澜只觉得音波灌入体内震得人胸口生疼，但是比起音浪和尖啸，笔仙那扭曲的身体在此刻完全变了模样，那些扭曲的四肢此刻全部化为了光滑的肉条，就好像触手似的在笔仙的背后扭动着，而这时众人也终于看清了笔仙的模样。
褪去那些扭曲的四肢，笔仙似乎只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小女孩。
除了，她脸上狰狞扭曲的表情。
没有多余的废话，毫无征兆的，那些蠕动的肉条箭雨般落下，而与那些肉条对抗的是数不清的被水流覆盖的锁链。
锁链的数量远不及那些肉条，但锁链并非与那些肉条争锋相对，那些锁链就仿佛傀儡师手中的丝线般灵活，它们成了穿行在肉条之中的毒蛇，每一根锁链都精准地撕咬住肉条，附着的水流更是让锁链能够轻易地洞穿肉条。几乎没用多久，原先如雨般密集的肉条，只剩下零星的几只，剩下的那些，也在靠近沈静澜身边的时候，被急速的水流切成了“断肢”。
这场攻防战，笔仙败的彻底，沈静澜再次挥动手臂，肆虐的锁链再一次发起进攻，这一次是朝着笔仙的本体直刺而出。
噗嗤——
闷响声过后，锁链慢慢抽离了笔仙的身体，笔仙的身躯如同一块破布一般摇摆着，锁链慢慢收回，它们一圈一圈地缠绕到沈静澜双手的手环上，最终化成了某种纹路。
然而，令人不安的声响也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震动声......
脚步声......
嘈杂声......
咒骂声，哭声，咆哮声，尖叫声。
杂乱的声音正渐渐靠近。
“静澜姐！”
袁小希的尖叫声让沈静澜将视线转向了自己身边的教学楼，这一眼，沈静澜只觉得自己的浑身宛如触电似的颤抖了一下。无数的人体模型从教学楼那里爬了过来，他们像是倾巢而出的蟑螂一般，从教学楼的墙壁上，过道上，爬行而来，越是靠近音乐教室所在的别栋，那些人体模型的模样变得越模糊，渐渐地，他们会变成爬行的黑色人形。
这一刻，沈静澜明白了，那些出现在这里的人体模型，无一例外，全部是这所学校里所产生的祸妖。
“这学校，是怎么回事？”
数不清的咒骂声汇集到一起，杂乱的声音让沈静澜和袁小希都觉得自己脑袋正嗡嗡作响，那些祸妖逐渐地爬上了别栋的三层，他们爬向已经略显疲态的笔仙。
在那个时候，沈静澜在笔仙的狰狞扭曲的脸上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居然在恐惧。
【此时·天海市十三中·入口】
“是，让值班的监灵官来十三中门口，到了之后你们应该看不到我和源明初，你负责指挥他们在门口待命。好的，就这样。”姜厌舟摁下塞在耳朵里的蓝牙耳机，他回身看了一眼源明初，此时源明初刚刚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叼进嘴里。
“可以了，已经安排督灵司的人......”
“等一下。”
被源明初打断了发言的姜厌舟有些不解地看着身边的源明初，源明初的烟刚点着，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含糊，但表情却变得认真起来。
不能说认真，应该说是凝重。
姜厌舟并不怀疑源明初是在一惊一乍，他很清楚自己这位朋友对灵力波动的感应有多强。
“不妙。”源明初丢下这两个字，姜厌舟便看见他手中突然出现的褚红色长刀，他的身形一闪，整个人一跃而起，姜厌舟只看见源明初嘴上叼着的那根烟的火星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在他越过十三中的大门的时候，那火星突然熄灭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姜厌舟也终于感知到了，周围的灵气突然变得混乱，灵力就仿佛被灌入漏斗的沙子一般朝着某处汇集。
但是，感知到的灵力就好像隔着一堵墙，或者说隔着一个空间甚至位面。
姜厌舟的脚步也不自觉地懂了起来，他的速度逐渐加快，一边跑一边从枪袋里掏出手枪上膛。姜厌舟的右腿在地上一踏，在空中跃起的一瞬间，他的身影扭曲了一下，再落地时，那股感知到的灵力已经变得清晰了。
他确定了，这不是灵力......
这股能量的波动，是属于祸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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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祸妖不断地涌入笔仙的身体，黑色的气息如同浓雾一般弥散开来，笔仙的身体不断地膨胀，她像是一个巢穴，这无数的祸妖在争先恐后地涌入巢穴。
沈静澜这时也终于明白，她们一直弄错了一件事，因为祸妖的数量众多，笔仙却只有一个，外加上笔仙一直以来对祸妖表现出类似捕食的状态，让她们误以为这个地方的主导者是身为少数方的笔仙，祸妖是笔仙豢养的食物。可实际上，这些数量庞大的祸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导者，笔仙偶尔的捕食对于祸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或者说，笔仙吸收祸妖的力量正是祸妖们所期望的结果，它们将自己的力量寄生进笔仙的身体之中，以此来诞生出更强的怪物。
即便笔仙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但她的身体和妖气已经完全被祸妖给扭曲了。此时此刻的笔仙，不过是一个按照自己固有逻辑行动的祸妖罢了。
笔仙的身躯不断膨胀着，最终，连别栋三楼的楼顶都给撞开了，她的身体现在就如同一个黑色的圆球一般，不断地膨胀直到到达了教学楼三层的高度，膨胀完成后的球体又开始快速地收缩。
那庞大的球体仿佛是一瞬间消失的，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全身漆黑的女孩子，那是一个完全黑色的人形，除了双眼是惨淡的白色，其他地方，都是深渊般的黑色。
声音似乎也被这股黑色所吞噬了，四周安静的让沈静澜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再次驱动灵力，手腕处的手环延展出锁链，但黑色的人形完全无视了沈静澜的动作，在场的所有人只看到空气中仿佛被人以锋利的笔法抹上了一笔似的，黑影一闪，黑色的人形便直逼袁小希而去。此时，袁小希的手中握着刚刚从背包里拿出来的真言书，她想将书塞回包里或是以什么动作护住真言书已经来不及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外加笔仙的突然行动让她们措手不及，没有人想到笔仙的真正目标是袁小希，是袁小希手上的真言书。
不出意外的话，笔仙的利爪会贯穿袁小希的身体，然后轻而易举地取走真言书。
这个时候，恐惧使得袁小希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没有意想之中的疼痛感袭来，袁小希感觉身边传来了烟草焚烧的味道混合着某种雪松与檀木的香味，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身边缭绕着薄薄的一层烟雾。
笔仙的手悬停在半空中，她没有被任何人阻拦，但就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悬停在半空中的手在颤抖，漆黑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惧色。
袁小希朝着身边侧目，勾着她肩膀的人正是源明初，很显然，源明初的突然出现硬生生地逼停了笔仙的进攻。
“呼——”源明初左手夹住香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团烟雾被他喷到笔仙脸上，这是一种明显的挑衅与羞辱，但笔仙没有恼羞成怒而发动进攻，相反的，她在后退。
“滚。”源明初低吼了一声。
这一声如同发令枪一般，笔仙以最快地速度拉开和源明初之间的距离，并开始朝着教学楼遁逃，她不仅仅是恐惧源明初，她能感觉到源明初只是突然出现在“里侧”的其中一个麻烦，而另一个麻烦，也在逼近。
“啊，他过来了，等我一下。”源明初松开搭着袁小希肩膀的那只手，他将左手的抽了一半的香烟扔在空中，那香烟也没有下落，只是悬浮在空中。
紧接着众人只看到源明初蹲伏下身子，左腿随着蹲伏的动作后撤，右手慢慢靠向童子切安纲的刀柄，那是日本刀术之中聚合的起手式，身子放得越低，出刀的速度就越快。
“可没说要放你走啊。”
刀刃摩擦刀鞘的声音响起，一道寒光切出，众人只觉得自己的视线之中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等那亮光过后，源明初已经贴近笔仙身后，刀刃已经带着混合着黑色粒子的血液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如果这时候现场有精通日本古刀术的人的话，一定会因为源明初的这一击而感到兴奋。
天然理心流·居合·右飞逵
幕末时期的杀人剑术，壬生之狼的剑技。
笔仙发出一声惨叫，它回身挥出一爪，可身后的源明初却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向着右边侧了下脑袋。
砰——
枪声传来，笔仙这时才明白源明初不是要躲避她的进攻，而是他很清楚在那一刀斩出之后，会有一发子弹紧随其后。
准确来说，打入笔仙额头的并不是一枚子弹，而是一道灵力，那是完全由灵力组成的弹丸。
笔仙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枪响的方向，姜厌舟就站在那里，单手握着一柄黑色的92式半自动手枪。
“唔......”
也不知道笔仙是要发出最后的悲鸣还是怒吼，但她都没有机会了。
源明初突然轻踏朝着后方急退，就在这时，数道铁锁从她的头顶落下。
锃——轰——
笔仙的身体几乎是一瞬间被铁锁洞穿粉碎，化作黑色的粒子在空中漂浮了一阵之后，便马上消散了。
这是源明初、姜厌舟和沈静澜三个人发动的一次联合进攻，先是由源明初突袭阻拦住笔仙撤退的步伐，再由姜厌舟一枪使得笔仙的失去行动能力，最后由沈静澜给予笔仙最终致命的攻击将其消灭。
“开枪之前好歹说一声吧？”源明初朗声抱怨道。
“你肯定能躲得开，不用说。”姜厌舟随口应了一句，视线又落回了向着他走来的沈静澜身上，“没受伤吧？”
“我没事。”沈静澜将双手背在身后，终于，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放松和疲惫的神色，“你们怎么来了？”
“怕你出事，也怕袁小希出事。”姜厌舟看向袁小希的方向，这会功夫源明初已经凑过去检查袁小希身上有没有什么外伤了。
“嗯，真的有个诅咒啊。”源明初轻轻抚摸着下巴，看着此时正在袁小希脖颈上的那枚诅咒印记，“不过还好，我把那只死青蛙带来了。”
“干嘛叫人家死青蛙啊。”
“还没结束，还没有结束。”
众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楚河站在那里，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里侧的门还没有打开，这里的主人还没有想要放你们回去。”
“关于这一点......”沈静澜拉着姜厌舟缓步走了过来，“余欣柔，你知道你们学校，之前有因为学生玩笔仙发生过命案这件事吗？”
“还有......”余欣柔满脸迷茫，显然她也不知道。
“我知道，那期校刊我刚好有看。”陈修凑了过来，他用右手食指的指节轻轻敲击着自己的额头，“我记得出事的那个学生好像是叫......”
当陈修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沈静澜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人群，喊道：“听到了么？有人在叫你。”
沈静澜的声音很亮，尤其是在这个安静的环境空旷的环境下，似乎有回音在众人的耳边回响，渐渐的，一层薄薄的雾气从地面上升起就仿佛是从水泥的缝隙中升起了一道白烟，烟雾笼罩之下，学生们逐渐害怕起来，一点点地向着沈静澜他们靠拢，当然这其中也有余欣柔，唯独楚河不为所动，他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楚河的嘴巴没有张开，但是他的喉咙里却发出了声音，不是男生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女性的声音。
“女孩的声音......”袁小希反复喃喃着，突然她的右手握拳轻轻拍击了一下左掌的掌心，脸上浮现出一种终于想明白的表情，“你是！”
“不，小希。”沈静澜打断了袁小希的发言，她缓步地走上前，只见她的手掌轻轻一挥，她面前的一片雾气散去，一个白色的人形从楚河的身体中分离出来，她背着手，站立在那里，俨然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样。
“这所学校里第一次因为笔仙出现死者是在十年前，当年的校刊也报道了这一点，而也就是因为那个笔仙的事故才导致了晨昏切的发生。”
“事故？”
“现在网络上能搜索到的，请笔仙的咒语都是被督灵司篡改过的，想请到真的笔仙，其实是很困难的。”姜厌舟在一旁解释道，“所以，如果用请笔仙的咒语按仪式步骤来做召唤，大概率是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但也有一些特殊情况。”源明初接过姜厌舟的话茬，“仪式可能不会招来真正的笔仙，但也不排除胡编的咒语或者错误的仪式会招惹来一些孤魂野鬼，这些一般都是游荡的怨灵或者凶灵，攻击性很强，会伤人害命。”
“不过，真正的笔仙，是比这些孤魂野鬼还要麻烦的东西。”姜厌舟这么总结了一句之后，看向自己前方的搭档，他突然发现，沈静澜对面，人影似乎变得越来越多了。
“没错，当年那些学生尝试着召唤笔仙，但结果招来了害人的恶鬼，也就是刚刚杀掉的那只，也正是被恶鬼所害的女生的绝望和怨念，产生了黄昏切，但是那个时候，因为那个女生只是普通人，怨念也只是一个人的怨念，按道理说是产生不了足够的力量的，所以，真正意义上导致黄昏切成形的，是楚河跳楼时所产生的怨气。”沈静澜停顿了一下，伸出手，指向那个从楚河身上分离出来的人影，“而你，是一切的元凶，你并不是那个女孩的灵魂，或者说那个女孩的灵魂早就被扭曲了，你，还有你身后的那些，全部，都是这所学校夜以继日所积攒的怨念本身。”
“什？！什么？！”袁小希的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讶表情，姜厌舟和源明初也短暂地惊讶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怪不得，进来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太对劲。”源明初压低了声音，“这里的妖气有些太重了。”
“如果只是刚刚处理掉的凶灵的话，妖气确实对不上，可如果这里有数量如此庞大的怨灵的话，那确实就合理了。”
“厌舟，她不是怨灵。”沈静澜侧着身对着姜厌舟摇了摇脑袋，“这些人，是纯粹的怨念的集合体。”
袁小希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耳边再次响起了那种杂乱的声音，她一开始以为那是祸妖发出的，现在看来，那些咒骂，那些哀嚎，居然都是这些人影的杰作。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个造成晨昏切的女孩，她的怨气，是什么？”
“即便你知道了又如何？造成晨昏切现象的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那人形的影子挥了挥手，她身后，无数的影子与她重叠在一起，汇聚为一个人形，“算了，无非就是被同学欺负了，被一些‘朋友’逼着做这做那，结果到最后，把自己的命搞丢了，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反正这个晨昏切已经无法解除了，你们就留在这里吧。”
“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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