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生十二岁那年,青蝉回到了温家族地,向温族长求娶温觅为妻,土楼里的婚礼很热闹,他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两个人完婚,温家族人们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意。
他找机会问了青蝉,外面的局势如何了,然后赵长生就知道了,先帝身染恶疾,病入膏肓,京中气氛剑拔弩张,世家想要拥戴继后之子登基,毕竟那孩子才几岁大,主弱臣强,只要干掉已经成年的太子,世家们就有美好的未来。
他们定计,要在先帝驾崩时搞事,但消息提前泄露了。
世家并不如他们想象中那么团结,尤其是在东宫进了好多世家女,并且太子还有了其他子嗣后,人心就更不齐了,毕竟安稳没几年,有些世家并不愿意再次进入混战。
先帝驾崩,本该有一场恶战,但太子掌握了先机,最终镇压了那些搞事情的世家,安然登基,那一年,长安城不少世家贵族被抄家灭族,毕竟当时他们想要兵变是事实。
赵长生当时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很久,他长到八岁,从来都是一家三口,就算中间有矛盾,也只是他们一家人的事。
他曾亲耳听父亲对母亲承诺,此生只会有她一个妻子,他所有的孩子,都只会由她所生。
也不过才过去四年而已,外面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或许在父亲的眼中,他已经是个死人,再有别的孩子也情有可缘,可是理解,却不能原谅,无论有多少理由和不得已,他被父亲背叛是事实。
“我娘呢?”赵长生很紧张地看着青蝉,其实他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他当初九死一生被青蝉救下,沈沅让青蝉带他走,她自己的处境绝对也很不好,甚至都无法跟着青蝉一起离开,她明明那么想回家。
青蝉沉默了半晌,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能暴露还活着的事实,以前认识的人一个都不能找,但我听说,你娘在四年前中毒,后来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已经……”
赵长生抿紧了唇,心上堵的厉害。
青蝉:“后来,太子殿下选了王家嫡女做太子妃,只是因为对方年纪还小,等了三年。”
赵长生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像是凶恶的野狼,“他有了新的妻子吗?”
青蝉叹了口气,“那倒没有,钦天监选了良辰吉日,但那王家嫡女突发恶疾,没撑到婚典人就没了。他如今没有妻子,但侧妃良媛良娣侍妾却有很多,且还都是高门贵女。”
赵长生脸上露出了讽刺的笑,“他现在,有几个孩子了?”
青蝉摇了摇头,“我不知,但你有了两个弟弟,有一个在襁褓中出天花没了,还有几个妹妹。不过如今,殿下已经登基了,想来能护住你了,你要回去吗?”
赵长生唇舌间呢喃了“回去”两个字,他低低笑出了声,可是眼泪却从眼中滚落,怎么也停不下来,“我已经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他有了别的孩子,有了很多很多的女人,将来还会有一个出身高贵的皇后,他身边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他曾经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和先帝之间会变成那样,明明也是被期待着来到这世界的,怎么就走到了相看两厌互相憎恨到恨不得对方去死的地步。
到现在,赵长生倒是可以理解这种改变,也许当时的喜欢和爱都是真的,但后来改弦易张也是真的。
他如今已经十二岁,再有几年,他就变成大人了,而他的父亲还正当壮年,就仿佛是一个轮回,昔日父亲和先帝之间的矛盾,会再次出现在他们身上。
赵长生看着青蝉,目光坚定,“我要留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青蝉张了张嘴,他想说殿下不像是那种人,可是事实如此,他怎么解释都像是开脱,“好,那你就留在这里,你娘希望你平安过一生,如此,也算是遂了她的愿,等再过几年,你可以娶个喜欢的姑娘,再生几个孩子,到那时候,你就有自己的家了。”
赵长生却摇了摇头,“还是不了。”
他这样的身份,根本不是秘密,倘若娶妻生子,总归是个麻烦,人心经不起考验,当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又有多少人能够 真的不动心。
“这里很安静,自给自足,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赵长生说,“你呢,这次回来,就留下来不走了吧?”
青蝉面上的笑容变得很温柔,“我陪她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然后离开这里。”
赵长生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青蝉和温觅在温家族地又待了小半年,后来有一天,青蝉很开心地跑来找他,他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喜气,“长生,我要当爹了。”
赵长生也挺高兴,这一刻赵长生觉得,如此就好,不回去,他不是皇长子,青蝉也不是只能藏于暗处的隐侍,他可以与心悦之人喜结连理,孕育子嗣,安然度过接下来的人生。
和上次送走青蝉的心情不一样,这一次的赵长生对于青蝉离开,是怀着一种祝福的心态,毕竟此去山一程水一程,青蝉永远留在过去,未来是贺从渊的。
贺从渊和温觅走后,时常会写信给赵长生,或许在贺从渊看来,赵长生很让人担心,尤其是在他对贺从渊袒露自己的未来只会是一个人之后,贺从渊没有办法对他放任不管。
他常常写信告诉赵长生,他们到了什么地方,吃了什么,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然后,就在一个稀疏平常的秋日,赵长生再次看到贺从渊的信,信里面贺从渊十分激动,因为他在抚摸妻子孕肚的时候,和肚子里的胎儿击了个掌,那孩子在用这种方式告诉爹娘自己的到来。
贺从渊花了很多笔墨诉说自己的激动,诉说妻子的开心,信的末尾,他告诉赵长生,他们决定买个院子在那里住下,有了孩子之后,他们就不能再四处流浪,孩子需要一个安稳的家。
赵长生看着这封信,在灯下坐了很久很久,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曾经非常非常厉害的人,如今洗去一身繁华,甘心蛰伏在一个偏远的村子里,当两个普通人,他们抛弃曾经厉害的身份,不再是隐侍青蝉,也不再是温家麒麟儿,他们就只是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父母。
那之后,贺从渊的信开始变少,他们住着的小塘村隶属的镇子上,有温家人开的当铺,贺从渊每次都是从那里寄信给赵长生。
如此持续了好几年的时间。
赵长生从一个小少年,长成了青年,他真的如他所说的,不肯娶妻生子,一直蹉跎到了二十五岁,这一年的赵长生在收到了一封信之后,脸色大变。
温族长说到这里,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盒子,他把盒子推给贺境心,“这里面都是赵长生的书信。”
贺境心把盒子拖到跟前,“他除了与我父亲通信之外,还有其他人与他联系吗?”
“有的。”温族长点头。
赵长生很聪明,天赋不错,在完成了学堂里教授的东西之后,因为身份特殊,并没有离开族地,他并不愿意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他也不会种地,但总要做点什么维持生计,于是他进了摘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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