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晋州一路向南,过绛州,就进了河南府地界。

开在官道边上的茶摊,这几天生意很好,因为天气很热,这到了六月中,太阳每日都热情洋溢地将热量洒向大地,炙烤着地上的庄稼,也炙烤着行人。

开茶摊的是个老汉,帮闲的是家中孙儿,此时那小孙儿正面带好奇地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一队牛马,当然,官道上车队并不稀罕,稀罕的是那走在最前面的一头牛拉着的牛车。

那牛车,怎么看怎么熟悉,小孙儿记性好,很快就想起来,去年他也看到过这样的搭建层二层的牛车,那牛车塞的严严实实,当时牛车也在茶摊边上小歇,他记得可清楚了,他们一车里有个大师很厉害,当场替另一桌的茶客相了个面,说对方要大祸临头,当时那桌客人并不信,心情十分不美妙的离开了,结果没过两天,那茶客又来了,问小孙儿可知道那大师要往哪里去,太神了,真的被那大师说中了!

奇怪的牛车,加上找回来的茶客,让小孙儿对这伙人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只是当初只有一头牛的,现在那牛后面还跟了三头牛,那三头牛的牛车也都打了车架子,上面罩着厚厚的麻布,想来是用来遮阳的,走在最后面的,还有一辆马车。

小孙儿心中猜测着,莫不是那大师发了大财,所以置办下这么多的牛车?

正想着,茶摊上忽然站起来一个青年人,那青年瞧起来二十多岁的模样,一身文雅的长衫,看起来就是个读书人。

那青年人走到茶摊边上,而那队牛马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杜兄!”青年人朝着那边喊了一声。

骆修远从马车上下来,看到那人,脸上挂上一抹笑,应了上去,“燕回兄,一年多不见,风采更胜了。”

青年人姓方,单名远,字燕回,乃是骆修远的同窗师兄弟。

当初骆修远还叫杜引章的时候,因为是商户子的身份,很多人不屑与他相交,但他长袖善舞,很会做人,倒也有这么两三个能说得来的同窗。

方燕回便是其中一个,只是当初杜家出事的时候,他去江南府游学去了,回来听说杜家的事,很是为骆修远惋惜,但后来翻过年,杜家忽然就被抄家流放了,方燕回又很为好友庆幸,这也算是逃过一劫。

本以为天各一方,再无重聚之日,结果不久之前,他收到了骆修远的来信,信上让他帮忙打听一下十年前,洛阳城里何家的事情,何家家破人亡,散尽家财才保全了几个人,祸事一定不小,骆修远当时一心读书,对洛阳城中发生之事了解并不多,信的最后,骆修远告诉他,他们大概六月中旬的时候,就会从河南府走,到那时,希望能见上一面。

方燕回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从昨天就开始在这个茶摊等人。

“下来喝口水吧,外面怪热的。”方燕回道。

骆修远却拉着方燕回,拉到花明庭跟前,“这是我舅舅!我舅舅在武当习武二十多年,是非常非常厉害的大侠!”

方燕回自然也知道骆修远的身世,知道眼前这位眼睛上蒙着一根窄带的人,是骆修远唯一的亲人了,只是这人看起来十分年轻,与其说是舅舅,倒更像是兄长。

“舅舅。”方燕回跟着骆修远叫了人。

花明庭唇角勾了勾,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个东西递过去,“见面礼。”

方燕回愣愣的接过来,发现那是一枚平安扣。

“舅舅给你的,你就收着吧。”骆修远笑着说。

方燕回这才揣袖笼里,“谢谢舅舅。”

骆修远又同他介绍宋钺他们,“这是我的至交好友宋随锦,如今已经是县令大人,你想来有所耳闻。”

方燕回:那可太有耳闻了!

方燕回当即抱拳微微躬身,“见过宋大人。”

“不必多礼,大家都是朋友。”宋钺笑道,寒暄了几句之后,众人已经从牛车马车上下来,一股脑地走进了茶摊。

茶摊上打了几个桩子,上面蒙了一油纸,油纸上又铺了一层稻草,借此遮挡烈日。

老汉带着小孙儿给这伙人倒了大碗的茶,贺境心如今身家不菲,豪气地从荷包里翻出了最小的碎银子递给小孩儿,大手一挥,“不用找了。”

小孩儿眉开眼笑地拿着碎银子去给了爷爷,老汉掂量了一下,那碎银子换成铜板应该能换一百个钱,这些人的茶水钱,还有牛马的草料钱扣掉之后,大概还有几个铜板的盈余。

“接到你的信之后,我就托人去打听了。”方燕回在知道骆修远他们不会进城,小歇之后就要赶路,天黑之前要赶到下一个驿站之后,便也没有在说什么旁的,直接将骆修远让他帮忙查的事情说了一遍。

“十年前,洛阳是出了一件大事。”方燕回道,“当时都出动了禁军,挨家挨户的搜查,像是在找什么人,当时出事的有好几家,何家只是其中之一。”

方燕回让人去查十年前的旧事,但奇怪的是,他查不到更多的细节,只能查到当时的确是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只是知情人少,有可能在十年前就被清算了。

“我后来使了大钱,从一个老妪口中,挖到了一点内幕。”方燕回说到这里,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道,“据说十年前,洛阳行宫里,有个贵人出事了,那老妪以前就在行宫里做事,只是她就只能在膳房里当最普通的烧火婆子,并不能到处走,只是第二天,行宫里的宫女太监侍卫死了很多,那老妪吓得半死,多亏她存在感太弱了,侥幸逃过一命。”

往年,皇帝每年都会任性的去洛阳行宫住一段时间,满朝文武和世家们,都默认皇帝是在作妖,毕竟先帝就很想定都洛阳,到了当今,想迁都之心依然不死。

但从十年前开始,皇帝就很少去洛阳小住,洛阳行宫里的宫人便越来越少,老妪第二年就出宫了,她还有些积蓄,如今买了个小丫鬟伺候着,日子倒也不算很难过。

“我怀疑,十年前,何家那一波人出事,很有可能和洛阳行宫里出事的那个贵人有关。”方燕回道。

他这个猜测也不是空穴来风,洛阳那些世家,知道皇帝每年都会去行宫住上一段时间,尤其是先帝还在那会儿,那谢家不就是趁着先帝和先皇后在行宫的时候,献上牡丹得了恩宠,谢家姑娘还入了太子东宫吗?

当今住在行宫的时候,肯定有人会想办法往里面送美人,一旦美人得了青眼,好处那是大大的有。

“那人可知道,出事的贵人,具体是什么情况?”贺境心在一边听着,没忍住插了句话。

方燕回摇了摇头道:“我问了,但那老婆子知道的少,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被放过了。”

贺境心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方兄,真是谢谢你了。”骆修远真诚地道谢,毕竟友人能因为他的一封信,帮忙奔波,又顶着这么大的太阳等在这里,这份心意弥足珍贵。

“哪里的话。”方燕回摆了摆手。

“你随我来一下。”骆修远说着,引着方燕回往牛车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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