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璞之心知此事是瞒不过去了,不顾脸面被东珠砸的生疼,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磕头认罪:“陛下,是臣一时糊涂了,被那妇人猪油蒙了心。只是当初是那罗氏说一心倾慕于我,主动和我暗中私会。臣以为她对我确是有几分真心,也不想平白占一个妇人的便宜。便派人上门给周勃五十两银子,命他休了罗氏,臣好将她纳进府里,也算成个体统。不想,周勃和罗氏竟然翻脸不认账,罗氏更是撒谎说是臣强逼于她,非要勒索臣一千两纹银,否则就到官府告臣奸污民妇。臣这才知道是中了这夫妇二人的仙人跳,一时之间气愤不过,又怕事情闹大了给陛下丢人,这才找了个由头将周勃押入诏狱。原想着吓唬吓唬他,令他知道厉害,谁呈想他文弱书生身子骨太差,手下人手里头又没个轻重,人就在诏狱里没了。都怪臣色令智昏,如今也是悔之晚矣,恳请陛下责罚。”

皇帝皱了皱眉,掩住眼中的失望:“责罚?周勃虽只是个笔吏,但好歹也算朝堂官吏,如今御史言官把事情捅到朕的面前,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朕不能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你这几日也不必来见朕了,先在家闭门思过,等风头过了再说,下去吧。”

赵璞之听见皇帝这不痛不痒的处置,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忙退了下去。

皇帝独自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面容疲惫,还隐着几许失意,整个大殿空旷寂寥,衬得天下之主的身影愈加高处不胜寒。

近侍蔡延轻手轻脚地走近,将锦衾盖在皇帝身上,正要退后,忽听皇帝幽幽叹道:“赵璞之是从小伴着朕长大的,朕幼年时他还救过朕的命,朕总以为朕与他是过命的君臣之交,没想到才短短二十余年,他如今也不肯与朕说实话了。”

蔡延不知该如何宽慰,只得说:“陛下保重龙体,莫要伤感,想是近日国事繁忙,陛下太累了。不如宣柳学士入宫陪您对弈,解解闷如何?”

——

很快,柳暮江入宫。君臣二人对弈,可今日皇帝的棋路颇为不同,不似往日喜下快棋,往往要思虑良久,方才落下一子。柳暮江也放缓动作,只静静陪着皇帝弈棋。

良久,皇帝终于如柳暮江所料那般开口问道:“今日在御花园中,郑南对赵璞之的弹劾,柳卿怎么看?”

柳暮江深思熟虑地落下一子:“依臣看来,若非有实足的证据,郑南一介六品言官,断不敢诬陷陛下身边的心腹重臣,此事应当非虚。”

皇帝只看着眼前黑白分明的棋盘:“此事赵璞之的确做得有违国法人情,只是他是朕身边的老人了,往日办事也算尽心尽力,若是罚得轻了,怕寒了那群言官的心。可若是罚得重了,朕又于心不忍。”

柳暮江闻言,将指间的棋子弃于奁内,起身下跪道:“此事自然是陛下乾纲独断,可臣既然是朝堂的臣子,有几句话便不得不说。”

“但说无妨。”

柳暮江微微颔首道:“陛下,此事若是他人所为,陛下皆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网开一面,唯独赵璞之不可。赵璞之身居锦衣卫指挥使的要职,这锦衣卫乃是历代大燕帝王的私器,犹如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刃。关键时刻可凌驾于六部三司之上,纠核百官,震慑朝纲。可若是这利器有了自己的私心杂念,难保有朝一日不会将刀刃指向陛下。陛下乃社稷之本,千万勿要养虎为患。”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柳暮江,这位年轻的才俊此时低头垂目,然而斜飞入鬓的眉角和挺直的脊背依然蕴着文臣的傲骨。皇帝开口问道:“朕知道有不少臣子对锦衣卫多有微词,说帝王不该废国法而设私堂。如今又出了赵璞之的事,难道朕真的应如言官所说,废了锦衣卫吗?”

柳暮江眉眼未动,波澜不惊地说道:“陛下,锦衣卫乃是帝王的耳目,若是用得其所,自然能令陛下明察善断,对整个朝堂涤清荡浊。”

君臣默然许久,皇帝将目光从柳暮江的身上移回棋盘之上,在天元处落下一子:“柳卿,这局棋朕赢了。”

——

入夜,月上柳梢头,柳暮江拥着苏若靠在榻上。

锦被只堪堪遮住苏若胸前的雪痕,她长发凌乱,眼角湿润,红唇浓艳,虽然闭着眼,纤长的睫毛依旧在轻颤,衬得媚眼如丝。

方才的一场云雨太过激烈,苏若此时靠在柳暮江怀里,只想恍然睡去。半睡半醒之时,只听柳暮江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出两日,赵璞之就要倒了。轻则罢官,重则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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