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寒山避开涌来的差官,翻过坊墙,向着刚刚她进城的方向跑过去。

头顶已经隐隐有了雷声,闪电将团卷在一起的云层照亮。

守在城墙上的士兵又打了个哈欠,算着今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换班。

然后他又一次看到了嬴寒山,她没和他说话,身形轻巧地翻过女墙跑向垛墙。

“寒山先生,你?”

然后他看到她越过垛墙,直直地跳了下去。

第一道雷从空中劈下。

嬴寒山跳是硬跳的,着陆也是硬着陆的。

被雷劈不像是触电,像是被人照后脑勺拍了一板砖。

嬴寒山失去平衡,直直地栽在土里。她想爬起来,第二道雷又打下来,强迫她安静地蜷起身忍着。

糟透了。

任何一个现代人都不可能有这样的经历,她觉得自己在被有节律地殴打,精神和生理都是。

每一次坠下来的雷都像是重锤敲击着她的骨头,那上面大概已经布满裂隙,在一个呼吸之间就会断裂。

她不知道还有多少雷,还要持续多久结束,只是在眼前又一次被电光照亮的时候会模糊地在心里骂一句他妈的还没完。

几分钟,也可能是几小时,也可能是一辈子,鬼知道多久。

嬴寒山感到自己已经从一块石头被磨成了一张纸,落雷停下了,而天空仍旧阴沉,翻卷的云气中雷声越来越强烈,仿佛在积攒某种恶意。

她麻木地抬头盯着那个旋涡,等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落下来。

雷声骤然炸响,而天空也随之被照得白昼一般,最后一道劫雷气势汹汹地坠落下来——卡在嬴寒山头顶。

光,非常多的金色光线从她身上渗透出来,游动着向雷迎过去。这近千条光线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把劫雷整个兜在了里面。

嬴寒山怔怔地看着二者抵牾,纠缠,最终双双灭失在半空中。

雨随之落下,细密地沾满嬴寒山的头发,衣服,远处的天空露出一线白色,天要晴了。

她闭上眼睛,倒在雨水里。

第二天早上城外的军队退了,涨水的淡河也恢复了枯水期的样子。

冯家没什么话好说,该下狱下狱,该定罪定罪,在危机过去的空隙里,所有人兜舒了一口气。

也有人记得在夜里突然失踪的嬴寒山。寒山先生那是突然去了哪呢?他们犯犯嘀咕也就作罢。

而被嘀咕的对象正在养伤。

一个县衙三个病号。裴纪堂余毒未清,半天强撑着身体工作,半天躺着养病。嬴鸦鸦被吓着了,又开始发起烧来,捧着姜汤听裴纪堂和嬴寒山一唱一和地骂她胡闹。

嬴寒山刚刚突破回了筑基后期,被雷打了个半死,实打实感受到老天爷对杀生道的爱意。她一遍牙酸年末还有一场劫雷等着,一边纠结一个问题。

那近千道金色的光线究竟是什么?

她问系统,系统说不知道,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可以归结为宿主你福大命大不然横竖死在最后一次劫雷上。

嬴寒山只当它在说废话,她回忆那光线的金色,在心里隐隐约约有点估计。

那颜色非常像是“bug面板上”数字的颜色。

但她没法考证这件事了,当她打开自己的面板时,bug面板上的数字又变成了那个灰色的0,在她没看的这段时间里或许发生过什么变化?

毫无疑问她把它漏过去了。在当前这个关隘,她分不出手去细究。

事情太多了。

战后的城墙需要修葺,受伤和死亡的士兵家属需要安抚。

嬴寒山被嬴鸦鸦牵着找到了那个保护她的女人,她有一张她熟悉的面孔。

黄三玉,那个胆怯的,不敢上公堂的女人,怕她黄色眼睛而不敢跟她说话的女人,在那个深夜保护了与她没有干系的女孩。

浆洗铺子的老妪收留了黄三玉的儿子,县里赞扬她勇毅,给她置办棺椁与她丈夫合葬。

婴儿的哭声一遍一遍敲击着云霄,嬴寒山在这哭声里感到虚弱和晕眩。

仙人是不会感到虚弱的,仙人总是强大而傲慢,可她现在觉得自己无比虚弱。

十二月渐晴的天幕下,一道快马向着正逐渐恢复平宁的淡河城跑来。

骑手衣上满是尘埃,马向外吐着沫子。城防官伸手要拦,骑手立刻扬起鞭子作势挥向他。

“传襄溪王殿下谕!”

“淡河县城县令裴纪堂,即刻动身前往觐见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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