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裴疏玉杀完回马枪,当真拿上剑穗转身离开之后,珊瑚犹豫着,还是开了口,“京中传言这位殿下行事不羁,如今看来,确实有些太孟浪了。”
珊瑚并不知晓裴疏玉实为女子,这些举动落在她的眼里,不显得轻浮才奇怪。
沈兰宜的指尖还停留着方才无意间触碰到的粗糙掌心的质感——
裴疏玉面孔白净,边境的风沙眷顾,未损她颜面分毫。然而掌根处密实的茧,确是实打实彰示着她的武人身份。
是与深宅妇人截然不同的可能。
沈兰宜有一瞬出神,她缓了一会儿才道:“不送那剑穗,原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金银外物,堂堂永宁王自然不缺;书画古董,沈兰宜无缘鉴赏更求之不得;而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手作之物,却会被赋予另一种暧昧不清的意味。
她是“外男”,她是有夫之妇,送什么东西都不恰当。
仿佛她只有作为某个男子的妻子身份时,当她剥离掉所有只属于沈兰宜的、女子的情感,她才配送出这样的一份谢礼。
沈兰宜压下心头的晦涩不表,只道:“现在看来,倒是弄巧成拙了。不知她如何打算,现如今,我们也只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方才,我们谁也没见,知道吗?”
珊瑚点了点头,“奴婢知道。”
她点过头,想起来后面还有一个人。
沈兰宜的目光也转了过去。
齐知恩正活动着被扎红了的手腕,一边抖手一边抖脚,非常的好笑。感受到注视的目光,她仿似状况外一般懵然抬头:“知道知道——等等,知道什么?”
她连珠炮似的开口,“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啊!方才你们一句他们一句的,什么这个王那个王,什么好人坏人勾搭来勾搭去,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
不得不说,她虽然状况外,概括得却一塌糊涂又精准。
沈兰宜认得裴疏玉,珊瑚先前也在街上遥遥见过一次,好像这里真的就只剩齐知恩不清楚她身份了。
珊瑚与沈兰宜对视一眼,不无怀疑地道:“夫人,她真的不知道吗?真的不是想扮……扮什么来着?”
沈兰宜补充,“扮猪吃虎。”
齐知恩怒了:“你们说谁是猪!方才是我毫无防备,才被那男的架住了,若他不偷袭不占先手,我和他堂堂正正地干一架,未必会输!”
沈兰宜敷衍地“嗯嗯”两声。
之于拳脚功夫,她是一窍不通,也完全不懂这些人到底都是什么斤两什么路数,这生猛过了头的小姑娘又是否在吹牛。
她只是冷静地按住她就要在车舆里打一套拳的手,道:“不论如何,你只记得,今日我们谁也没有见过,好吗?”
齐知恩下意识想反驳,可压在她手腕上的掌心,却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让她老老实实坐下了。
齐知恩抬头,只见沈兰宜面容平和,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沈兰宜的样貌算不得倾国倾城,她长了张微方的小圆脸,眼睛也是杏眼,嘴唇微凸,脸颊丰润得刚刚好,怎么瞧都是副温柔的面孔。
此刻她也并没有沉下脸来,可齐知恩忽然就打了个哆嗦。
习武之人本能地慕强,正如就算都是救命之恩,齐知恩见过裴疏玉那日的身手之后,也难免心里更崇敬她,而不是看起来和软的沈兰宜。
可方才,她却能在她和那小丫鬟都怕得不行的时候,直起身板,架住了来自剑锋的威压,更是条分缕析,和裴疏玉对峙得有来有回。
齐知恩好像才注意到,沈兰宜的身量其实并不瘦小,她个头不矮,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此刻坐直了看着她,没来由地给她一种摄人的压迫感。
齐知恩吸了吸气,扭头不去看她,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蠢货。”
你最好不是。沈兰宜心道。
她正欲松手,却被齐知恩反捏了过去。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不止这些,方才听到的话,我也都不会说去的。沈姐姐,你当真打算和夫君和离?”
事不密则废,沈兰宜并不想把自己的打算宣之于口,同珊瑚和珍珠她们都没有细说过。
然而方才,她不得不取信于裴疏玉,情急之下才把那些话都抖落出口了。
珊瑚偷觑着沈兰宜的脸色,没想好怎么开口,索性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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