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卫中有个叫黄孝宁的,回答说:“因为乌鸦促狭,会捉弄人,尤其西院有几只坏鸟喜欢往人身上拉屎,为免弄脏发髻和衣裳,讲究的妇人出门就得撑伞防备着。”
霍七郎又问:“这王府中的乌鸦是有些多,又烦又吵的,你们闲时怎么不拿弓箭除了去?”
黄孝宁忙道:“不可,幽州这地方军民皆信佛,厉夫人和王妃常去悯忠寺为大王祈福,主持特意交代尽量少杀生,她们平时都是茹素的。”
霍七郎说:“就算不杀生,赶走也好,这东西不吉利,又吵得人头疼。”
这些宿卫皆出自皇家遴选,不仅武艺拔尖,也不乏高荫名门子弟出身,有一个叫宇文让的,自幼读过不少书,他神秘兮兮地压着声音道:“不让杀乌鸦,我猜是大王的意思,这鸟儿很有讲究。”
众人停了手中的牌,都等他继续讲下去。
宇文让低声说:“其实本朝以前,乌鸦一直是吉祥的象征,古人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又有‘乌鸦报喜,始有周兴’,讲的是周将兴时,有大乌鸦衔谷种聚集王屋之上,武王大喜,诸大夫皆喜,自此周朝便兴盛起来。如今乌鸦聚集在大王屋顶上徘徊不去,说不定就是祥瑞之兆呢?”
这段话直戳众人心坎,联想到前几日朝廷派人来送外刺补贴的事,都有些浮想联翩。
又有个叫徐来的抬杠:“这些乌鸦哪儿都有,连厨房顶上都宿着几只,总不能说是管事张妈妈要成事了吧。乌鸦是吉是凶我不懂,就知道它们特别聪明又记仇,你要射死一只,其他同伙非得报复。我可不想以后打着伞值班,劝大家手下留情。”
徐来的双胞胎兄弟徐兴补充道:“这可是他小时候亲身经历,乌鸦甚至能分清我们两人,纠缠了徐来一年多呢。”
众人明白徐大曾被鸟屎淋头,抚掌大笑一场。
聊了一会儿,王妃一行从韶王屋里出来,侍女们各自捧着几匹绸缎布料,想必是从长安送来的绢帛,赏赐给她的。
众宿卫从窗户里也能看到崔令容神情落寞阴郁,心事重重,没有丝毫欣喜的意思。
有人道:“分赏也不曾遗漏了她,有什么不高兴的?”
黄孝宁小声说:“那自然是因为有比较。前几日外刺补贴刚来,最先送的是节帅和监军使,其后就是景氏那边,再次才轮到她,明着宠妾灭妻,再说那都不是妾,没名分的外室而已,这让她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众人喝到微醺,聊到隐私话题,愈发起劲,索性扔了牌聚在一处大聊特聊起来。
霍七郎尤其兴奋,问道:“大王长得已是这般姿容,他宠爱的女子该美成什么样?你们谁见过景氏?”
众宿卫一起摇头,宇文让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侃侃而谈:“我猜天下没什么女人能比他本人更好看了,景氏得宠,可能只是长得符合他欣赏的类型。他不喜欢那种十四五岁年纪的小姑娘,所以当年没让杨家把下定的侧室送来,结果把人家拖到病死了,王妃也是娇小清秀型的女子,是以一直不得宠。我猜,他喜欢的可能是成熟艳丽型的女人。”
徐兴一击掌,低声道:“对上了。我虽没见过正脸儿,但去年有一回派我去那边送东西,刚好遇到有女子从马车下来进屋,恍惚看见一个侧影。那天风沙大,她头戴幂蓠,纱网遮盖全身,别的看不清,身材是很高挑。”
众人抱着胳膊浮想联翩,薛贵妃当年在世时,就是颀长丰艳的大美人,存在感极强,难道“儿子喜欢的类型会隐约跟母亲相似”这话是真的?
黄孝宁不胜酒力,喝得满脸通红,倒了杯酒敬给霍七,嚷嚷道:“兄弟,你长得也够高的,苟富贵,勿相忘!”
正聊得畅快之际,袁少伯突然踹开门,脸色阴沉得快滴下水来了,低吼道:“我瞧你们是闲得皮痒,竟敢窃语私议主上的家事,是想挨上一顿军棍?!”
众侍卫此时卸了甲,穿着黑衣战袍,上司的怒叱犹如往一群聒噪的大乌鸦里面扔了块石头,众人呼啦一下子四散而去,各自扑倒在床上佯装睡觉,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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