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最偏僻最寒冷的避暑山庄西山下,那座立在犄角旮旯的小院里的红枫爬出了院头。山庄里的长老们围在一起写了张贺帖,派人送去了禅静院。左卿阅后,提笔沾墨,在旁边附带几笔,派砚生送去墨府。墨斐一听是左卿送来,二话不说也加上一笔,让人送去礼部。最后礼部诚惶诚恐的收下贺贴,当即裱了起来,挂在门匾下方。
礼部尚书穆顺捋着胡子,仰头欣赏着贺贴:“这可是集合了若水城三位大人物的贺贴,难得一见啊!”
左侍郎眯着眼,似乎看不清楚贺贴的内容。穆顺道:“贴子抬头写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字迹潇洒随性,宛如江湖剑客,挥剑而舞,随心随性。”
“嗯,听这诗中境界,确实如此。想来,应是避暑山庄的泽渊长老了。”
穆顺继续道:“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字迹工整,沉稳大气,落笔是…”他转头看着左侍郎,不怀好意的问,“可猜得出是谁?”
他摸着下巴,不假思索:“墨大人乃肱骨之臣,字如其人,非他莫属。”
“这是七善书院副掌事,左卿之笔。方兄啊,看来你的读心术不成。”穆顺忍不住拿话笑他。
方朝省愣了愣:“是吗…哈哈,看来是下官失策了。那最后一句……”
穆顺的眼睛此时忽然亮了起来:“这是墨大人题笔,取短歌行中一段: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末了,望着那几行字,连连说好。
方朝省嫌弃的看了看他:“大人矜持!”
“方兄请看,这字苍劲有力,整体气势恢宏,啧啧啧,实乃若水之首!”
方朝省懒得再跟他讨论这个,负着手,独自离开。
十月十五,初冬时,宜品酒,忌饮水。这是老一辈传下的习惯,这一日即便是孩子都会吃上几口,以应节日,以至于若水街上的酒馆生意极其好,醉鬼也极其多。
左卿开了酒库,搬空了一半,送去各堂给师生品尝。却有学生偷偷讨论,这些酒都是若水酒坊酿造,实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不过,左卿的禅静院却有几壶特别的,藏的特别深,好像是那楚国的佳酿,独王室享用,人间难得!
苏衍听闻,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去禅静院,为的就是去访一访他左卿是否还有私藏。
阑珊院外,却有一个丫鬟守在门口,拎着一个大包裹,温顺的像只小羔羊,向她问安。这丫鬟长得小巧玲珑,看着十分老实,但却有些胆小,半天都不敢主动说话。
苏衍一边走着,一边偷偷观察她,“掌事大人为何要给我安排你?”
丫鬟欠了欠身回禀:“掌事大人说苏先生您初来乍到很多地方和规矩不熟悉,未免再生误会,便让奴婢过来,等过些时日苏先生您对书院熟悉后,再将我调回。”
苏衍不禁感叹,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丫鬟又说:“本来过来伺候先生的是断云轩预备着的丫鬟禾霜姐姐,只是后来禾霜姐姐不能过来,就让奴婢来了。”
“为何?”
她好似说错了什么,神色紧张,说话断断续续,“去,去了逍遥馆。”
苏衍的眉毛不禁碰到一起,又行了一段路,又问:“为何不愿来我这儿?”
她低着头,十分懊恼自己嘴巴太快,但苏先生都问到这儿了,只能如实回复:“她听说先生您喜欢去逛青楼,她怕日后闯祸,上头怪罪下来。”
苏衍冷笑,“你是说我会连累她?那你不怕?”
丫鬟急忙站队发誓:“禾霜她不识趣,不知先生这是豪爽大气,谁说女子就不能和男子一样,这些陈规早该给破了。奴婢就烦这些,苏先生您放心,我服侍您的这段时间一定就是您的人,绝对不会出卖您,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去青楼奴婢也去!”
“还是你通透!”苏衍不禁莞尔,“你以后就跟着我,有好吃的好玩的我一定带上你,对了,叫什么?”
“顾臾,苏先生以后就叫奴婢阿臾吧。”
一路行至禅静院,阿臾在院外等候,苏衍独自进去。
院子没甚装饰,只有条石子路引进,两旁种满了桃树,桃树光秃秃的,挂着几株迁过来的藤蔓。树林的东南角有座两层楼阁,二楼敞着窗,有书童在晒书。一楼的大门紧闭,从窗户里飞出一些还带着火光的灰。苏衍踮起脚望向窗户里头被阳光勾勒出一半轮廓的人,那人手握书卷,眉眼冷峻,似在阅书,又像在沉思。
苏衍摇头叹息:“大好风光不出来赏,却在里头装模作样,真不知道给谁看。”说着准备过去。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苏衍抱怨:“你吓我一跳!”
左卿微笑道:“听你背后骂我,我还不出来看看?”他接过书童递过来的茶杯,又说,“你怎的有空来了?”
“这不是砚生总是对你的禅静院夸夸其谈,我若是不过来,还真过意不去。”苏衍插科打诨:“真奇怪,这个地方我竟如此熟悉,好像从前来过……嗯,这叫似曾相识,就像我对酒,总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左卿懒懒地靠在门框上,双手藏在广袖里,隐约看见两袖之间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他笑眼弯弯:“那便进来坐会儿,看看还有什么是你似曾相识的。”
“其他的不敢保证,唯独这酒,我肯定能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喝过!就好比楚国的佳酿…”
苏衍一边说着,一边钻了进去。
“你还真不客气。也罢,我正好让厨房准备了枣糕,再拿出珍藏的酒,哦,我这儿还有一盘棋,西楼临阵脱逃了,正愁无人博弈,你就舍命陪君子吧!”
苏衍尴尬的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说:“我不会下棋。”
“那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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